元昭三年的西域各国来朝,令人几乎忘记了同时发生的另一件事。
身在邺城囚牢之中的袁绍勉强挺过了将近半年的时间门,还是在七月里病逝。
故汉司空袁逢的三个儿子,长子袁基因庇护刘辩而留下旧伤病逝,幼子袁术因豫州之变而丧命于乱军之中,现在袁绍也在屡屡受挫之中走向了死亡的结局。
如果说邺城告破已能代表汝南袁氏真正趋于衰颓,那么袁绍之死,则是将其再度画上了一道醒目的分隔号。
那些河北世家都要着急上火了。
袁绍一死,简直像是要对他们也宣判死刑。
冀州青州经由了乔琰派遣的两州刺史为期两年的治理,已越发是一派民生和乐之态,根本无所谓还有没有河北世家这个群体在这二州境内作为“中流砥柱”。
冀州刺史徐庶和青州刺史贾诩都宛然是乔琰的铁杆追随者,在收拢民心、打压世家上更是肆无忌惮的一把好手。
偏偏就连天时和人事都站在了乔琰的这一边。
元昭三年的丰收迹象,令她于去岁年末的西域出兵,再非还有令人诟病余地之事。
西域都护府辖地之内各国臣服,甚至是亲自前来长安请求成为附属,连带着对贵霜帝国的打击起到了一击即中的效果,也令人再看不到什么从中寻机而起之处。
西方小国觉得大雍乃是万国来朝的大国风范,那些河北世家和已是流放往南边去的兖州世家又何尝看不到这一点。
可此时才意识到,这个新崛起的王朝有着有别于初生的实力,身为天子的乔琰也有着支撑门庭说一不二的底气,俨然已是迟了。
两年的时间门,足够经由乔琰栽培起来的年轻人在朝堂和各方州郡之中占据更加重要的位置,足够四方百姓先念大雍而不思前朝,也让他们在重新细算自己手中势力的时候发觉,他们试图凭借着世家联合来重新谋求什么东西,简直是在用鸡蛋去碰石头。
最好的处置之法,实为以再割一刀的方式去向陛下为己求情。
可当他们之中的代表抵达长安的时候却被告知,陛下近来着实是事务繁忙,暂时没有处理邺城这边情况的空余时间门。
这还当真是个有理有据的借口。
她怎么不忙呢?
西方小国使臣前来朝见,她需亲自接待,以示大雍对各方友邻的态度如初,并未因己方军队强盛就要将其灭国论处。
遭到打击的于阗和车师后部都是因先有叛逆之举,是这西域之地的祸乱根源,这才得了这样的对待。
为确保西域的长治久安,开垦棉田、植树造林和疏浚河道的人手都被陆续调拨动身。
与这批技术人员同行的,还有池阳医学院遵照华佗的边地医书栽培起的人手,届时与左慈、于吉一道,凭借着医治当地民众聚拢民心。
以姜唐为首,学习过西域龟兹语、吐火罗语之人,则负责将华夏书籍与文字带入到这片土地上。
再便是对于贵霜的处置。
萨珊王朝尚未崛起之前,贵霜帝国在中亚与南亚的地位依然超然,其治下佛教文化的衍化也有其历史之必然,一味将其遵照此前对徐州笮融地上佛国的处置之法做出破坏,反有过犹不及之嫌。
但乔琰也不愿看到,通过士卒鲜血生命所换来的贵霜投诚,又会因督辖之松懈而在数年后再生变故。
除却以中原之鼎盛对贵霜王做出震慑之外,是当再长期派遣一方兵马驻扎在葱岭以南山口,或者直接驻扎在贵霜境内,对其做出有效节制的。
这个人选,乔琰在斟酌了一番后敲定了傅干。
而由段煨和马岱协助陆苑驻扎在西域境内,将徐荣、张郃和马超调回凉州境内,陆续开始从凉、并二州往北收复鲜卑所据之地。
这一桩桩事宜伴随着对西域各国国君的侯爵之位封赏,和一道道盖上了天子印绶的文书,从长安往外送出。
在八月的尾声,那尊由乔琰坚持敲定的纪念碑,也在众人瞩目之中送抵了那轩辕阁上。
悬度山之路本就不好走,要将其中已然下葬的将士给带回,对于搜寻尸体之人也将会是一场可能危及生命的挑战,但代表着这些平民士卒为此战贡献的纪念碑,却已经立在了那处最能代表大雍功勋之地。
工部所要负责的可不只是协助于画院将这块碑铭给完工,还有将轩辕阁之中的承重重新做出一番调整修缮。
为了能令那块石碑立足其中不至坍塌,以马钧和黄月英为首的工部诸人可算是伤透了脑筋。
好在,他们总算是完成了任务。
也令天下人知晓,就算是最为平凡之人,也未必不能以另一种方式留书史册。
不是在王朝的压迫之下选择揭竿而起,喊出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其建设添砖加瓦。
“应该不会有人误解成必要以死方能留名吧?”乔琰莅临洛阳之时说道,“毕竟,翻越悬度山作战的士卒中,还是活下来的要比死去之人更多的。”
“其实下一块碑铭浮雕能是何事也已经不难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