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在那里傻看了一阵,才慢慢儿沿着河岸走起来。在一棵柳树跟前我又站住了。这就是我上次坐着钓鱼的地方。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我听见了“格咕噜”的叫声,才把那个宝葫芦钓了起来的。
离这儿不过两米远——那儿,就是那儿,我在那儿打过两个滚,翻过一个筋斗。
“真是孩子气,那会儿!”我一想到这个,脸上就发了一阵热。
我在这里蹲了一会儿,又走了几步。又蹲一会儿,又走几步。我脑筋好像一直没休息过。想得又多又杂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的是些什么。太阳可已经当顶了。
这时候河里给蒸出了一股不很讨厌的腥味儿,闻着有一点儿像鱼汤。这跟小路旁边的臭蒿气味混到了一块儿,就仿佛撒了些芫荽菜似的。
那一片臭蒿的附近——我记得很清楚,那的的确确就是我上回吃点心的处所。不错,正在那儿长着几棵车前草的中间,就打地里冒出两串冰糖葫芦来过。而顺着这片土坡——哪儿,这不是?——曾经滚来了两个苹果。
“谁知道那些个东西是打哪儿来的!我可糊里糊涂就都吃了。那会儿我要是……”
忽然一下子,我的唾液腺拼命活动了起来,让我咽了又咽,没个完。我疑心这几秒钟里也许把我今天整天的分泌量全都用上了,要不起码也有半天的量——约零点五公升。
忽然一下子,有几件什么东西不知打哪儿落到了我手里,我一吃惊,就全都掉下了地,原来是几个纸包。纸包里的东西也散了一地,葱油饼,核桃糖,熏鱼……
水果也不缺,哪儿哪儿,那不是滚来了?而冰糖葫芦——挺准确地仍旧插在那个老地方!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我盯住地下这些精美细点,足足看了五六分钟。
“怎么又来了?那个宝贝不是已经给扔了吗?”
唔,也许是因为我曾经有过一个这样的宝贝,我自己身上也就给沾上了一点儿宝气了吧?要不然,怎么现在我自己也有这号魔力了呢?
我又想,要是我自己真的也有了这号魔力,而现在又没有一个宝葫芦来给我添麻烦了,我凡事就可以主动了,那么情形是不是可以好一些?
“可是这核桃糖是哪一家的?”我瞧瞧包皮纸,可是没有店名。
我踌躇起来,不知道该不该把它吃掉。老实说,这会儿我瞧着这些东西倒一点儿也不觉着腻味……
“格咕噜,格咕噜。”
我吃惊得跳了起来,摸了摸脑门子。我四面瞧瞧。可闹不清声音是哪儿来的。河里也没发现什么,此刻早已经收了雾,看得清清楚楚是一片平静的水,一丝皱纹也没有。
“许是我的错觉……”
“请用,格咕噜。请用。”
我又一跳。左面瞧瞧,右面瞧瞧。
“是谁?你吗?”
“是我,是我。”
“你躲在哪儿?
“这儿,这儿。”——好像我小时候养的蛐蛐儿似的,在我兜儿里叫唤着呢。
“咦,怎么怎么!……”
“你少不得我,我知道。”
“谁说的?”
“你想我来的。”
“什么!”我叫起来。“想你?胡说!”
我把宝葫芦掏出来,又使劲儿往河里一扔。它可好像碰上了顶头风似的,在空中划了个半圆,落到了小路上。又一蹦,就往我身上扑过来。我拿手把它拍开,它又跳了几跳,终于跳到我的脚边。它说:“反正你没法儿把我甩掉。随你往哪儿扔,我都不在乎。”
真是!我怎么踢它,摔它,它可总死乞白赖要滚回我这儿来。它老是跟着我。除非拿刀子来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