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很不想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但从十一月中旬第一次审核账目至今已经过了二十天,刘錡还不将事情告诉张诚,他家家主已经有些疑神疑鬼,赵平心知自己劝说多半也没用,只能对刘錡将话敞开来说。
“原来如此。”刘錡的怒气顿时消散了大半,说道:“是我错怪长史了,明日就将此事告诉张都督。”说着,他举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也有错,早应当与你说明白。”伸手不打笑脸人,刘錡给他面子,赵平虽不爱吃酒。但也举起酒杯说了一句,吃完杯中之酒。
见赵平也吃了酒,刘錡对他的怒气消散殆尽,心想他虽然为人古板,与我也不是一路人,但应当也是一个好相处之人。若他不是出身本地大族,我或许能与他成为好友,可惜了。
刘錡这样想着,又道:“虽然正事已经说完,但酒菜也不能浪费,咱们边吃边闲聊几句。”说着,又举起酒杯。赵平不是很想吃酒,但也只能举杯。
几杯酒下肚,酒桌上的气氛越发缓和,二人也你一言我一语闲聊起来。赵平大约是喝多了,说道:“其实我也不愿驳回账目,只是族内逼迫,又有关系尚好之人劝说,只能如此。”谁不想当个一心为公、公正廉明的好官呢?但家族的利益、个人的利益纠缠在一起,使他不得不放弃初入官场时的理想。
“其实这也罢了。”刘錡喝的也有点多。“关键是有些时候,都督府想做些为国为民都有利的事,却因对本地大族不利招致反对,从而做不下去;甚至有时,比如说攻打番族这样的大事都会有大族拖后腿。”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概莫能外,也不是嗢鹿州一个地方的问题。”赵平也不知想辩解还是总结,说了一句。
“其实或许会发生例外。”刘錡忽然想起一人的话。
“何时?”赵平问道。
“若有一敌人十分强大,不论衙门或当地大族单独都不能抵挡,且这敌人对衙门和大族均十分不客气,这时衙门与大族就能精诚团结、勠力同心。”刘錡回答。
赵平忽然笑了。“这话说得对,若真有这样一敌人,也只能团结一心了。不过岂会有如此敌人。”顿了顿,他又问道:“这话是你想出来的?”
“不是。”刘錡摇头。“是我一师长所言。”
“封节度使?”赵平当然知道刘錡很得封常清看中。
“不是。”
“那是谁?”
“是高将军为安西节度使时,担任他幕中掌书记的岑参岑书记。”刘錡道。
“岑参?他是你师长?是了,三年前他来过嗢鹿州,似乎教过你诗文。不过你这人还真念旧,三年前一人说过的话还记得。”
“对了,我知道些有关岑参的消息,你可要听?”赵平忽然想起来甚底事,又出言道。
“要听,当然要听。”刘錡立刻说道。自从岑参离开安西大都护府后,他只隐隐约约听说岑参当时没能补上合适官职,遂与李白、杜甫等大诗人一同游山玩水陶冶情操,之后就不知道了。
“……我听说天宝十一年岑参补上了一个小官,但他不大满意,做了半年就辞官了,听说去投奔河西节度王判官王维,在河西待了一年多。最近封节度使的沐判官病逝,有人向他举荐岑参,封节度答应了,如今已经派人前往河西聘岑参来。”赵平道。
“当真?”刘錡惊喜地说道。
“自然当真。”赵平笑道:“我骗你作甚?说起来这已是一个月前的事,岑参多半正向安西赶来。”
“这真是太好了!”刘錡十分高兴地叫道。顿时惹得店内人人侧目。
“我要寻个理由,去龟兹镇看望他。”刘錡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又道。
赵平本想说都这个日子了,要想看望岑参明年再说吧,但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他举起酒壶又想倒酒,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这时赵平的神志忽然清醒许多,明白自己该回家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道:“刘司马,我该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吃酒。”
“确实不早了。”刘錡也道,站起来去付账。
赵平也跟过去,说道:“来三斤酱牛肉,我要带走。”
“好嘞!”酒肆主人答应一声,称了三斤给他,又道:“您是刘官人的朋友,只收您七十个大钱。”
赵平看了刘錡一眼,掏钱付账。等二人离开酒肆,他才问道:“你与这家酒肆的东家很熟啊!”
“只是来吃过几次酒而已。”刘錡道:“这些小酒肆的东家都精得很,客人来一次就能记住。”
“可我听他的称呼,似乎认识你。”
“哎,他只是看我像个官儿,所以那样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