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烬过了会儿才道:“我以前没有带你吃过火锅。”
他的语气在风声中有一些模糊,夹带着更多没有言明的、暗含的意味。
我盯着自己的脚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便只是“嗯”了一声。
他的确没有。
这不可否认,虽然原本我尚没有觉得这是什么本质上的问题。
我们总是去很高级的餐厅,穿着正式,像模像样地操着不太方便使用的银质刀叉,听着舒缓的音乐,轻声细语,在有些别扭、高雅、体面的环境下进餐,连方巾该如何使用都有严格的讲究。
为了不显得如同个乡巴佬进城般不识世面,我还特意瞒着他去学过相关的餐桌礼仪,但第一次我同他约会时,在见到桌边那立着的两个燕尾服侍者时我仍然出奇地慌张。
我叹了口气,说:“刚才桌上我有个同学说的没错。”
“我们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你是不是想问我,以前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并不自在?”
秦烬沉静的眼眸在夜幕深邃的底色下望着我,默认了。
“我没有那么觉得。”我说,“我可以配合你、迎合你,我心甘情愿,没觉得委屈。”
秦烬的脚步顿了一下,江边的风吹过,将他的额发扫过头顶,高挺的眉骨下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弱到近乎完全隐没于黑暗的动容。
“但我们的确不够了解,这是事实。你今天第一天知道我爱吃什么?我最喜欢的火锅蘸料是什么味儿的?一点也不稀奇啊。”我道,“过去我在想什么你关心过吗?你压根都懒得关心。”
“反正你仗着我喜欢你。”
我本来没想抱怨的,我真的没想。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干嘛呢,指责他不够爱我?何必呢。
只是也许这些话真的在心里藏了很久很久了吧,一旦拉开了个口子,后面的就像潮水一样跟着流出来了,堵都堵不住。
也或许是因为感情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人的事,如果我们两人没法维持在一个真正平衡的位置,那装模作样的平静便终究要被打碎,不过是早点晚点而已。
秦烬很沉默地听我说完,我插着口袋,脚步停下,站在水声涛涛的江边,他也跟着站定。
我们肩并着肩,我目视着前方,面前的水在夜色下也是昏暗的、深不见底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我看起来好像在欣赏江景和灯光,其实在等他应答。
秦烬微微侧过身,我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进他的眼里。
他动了动唇,说了三个字:“我会改。”
我微微睁大眼。
我记得他回来不久后曾难得的同我道歉,那时候他好像也是这样一番神色,有一瞬间叫我信以为真的诚挚。
然而那一刻我只觉得从心底油然而生的荒谬,我不相信这个人会对我存有歉意,如果他真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那当初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就如现在,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又该不该再多相信他这一次。
我闪避地转过目光,异常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那只是个我在慌乱情况的下意识动作。
“别误会,我只是在以我个人的角度主观评价以前那些往事而已。”我轻轻地道,“如果有说的不对你就当听个笑话,我也没有跟你继续互相了解的意思。”
“我们现在……只不过是上下员工的关系。”
秦烬半晌没出声。
气氛有点说不出的怪异和尴尬,江边风越来越大,吹得我有点冻僵了,而且今天我穿得这件外衣的口袋也有些浅,实在不太保暖。
我搓了搓冰冷的手,哈了口气。
正准备把手收回口袋,秦烬却在这时牵起我的手,抓着我的手十指相扣,揣进了他暖融融的衣兜里。
我抽了抽胳膊,却被他的手指扣着完全无法挪动,我斜睨了他一眼:“你现在是在以下犯上吗?”
秦烬没有否认,低着声音反问:“那陆总,你允许吗?”
“挺暖和的。”我随口说,“……就给你个机会吧。”
秦烬便不再动了,我们在衣兜里安静地牵着手。
大概是刚过了个整点,江边果然开始放起了烟花秀,不同颜色的火花时不时在天际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