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坐定,她就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膝头。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问他:“疼吗?”
“不疼。”他浑不在意。语中一顿,又说,“朕突然发现,母后对我还挺好的。”
顾燕时缩了下脖子,不免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
她先前总在想,太后那样清明豁达,对她都宽容,对他应该更不会差才是,不知他们为何那样不睦。
方才乍见他挨了打,她倒有些意外,觉得这不该是太后会做出的事。
没想到,他反倒觉得太后好了。
这人好奇怪。
她拧着眉,好似在判断他是不是在逗她。他笑起来:“你这是什么表情,不许母后待我好啊?”
“……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顾燕时睨他一眼,想了想,直言问,“到底怎么了?太后素日端庄,怎么就动手了呢?”
“母后怕我送命,不想让我再跟江湖上的人较量。一时说得急了,就动了手。”他言简意赅地说完,长舒了口气,“我才知道,母后在意我的死活。”
“她自然在意你的死活。”顾燕时明眸望着他,“若她不在意你,先前你重伤的时候,她就不会让我照顾你了。你就没想想她为什么开这个口?不过是想让你心里舒服些呀!”
苏曜眼睛眯得狭长,凝神想想:“有道理。”
她又斜眼睃他,不懂他缘何会想不明白这样明显的道理。
他环着她静了静,口吻变得慵懒:“你呢?静母妃。你是想看我跟他们一较高下,还是就算了?”
顾燕时浅浅一怔,陷入思量。
她好似从未细想过这些,因为她觉得这不是她能做主的事情。他现下来问她,她才第一次揣摩起了利弊。
思索半晌,她想不太明白,就问他:“是不办他们更险,还是办他们更险?”
“嗯……”他稍作斟酌,“若将目光放得长远,不办更险。但若只看眼下——”他顿声,“我可能会直接送命。”
“那……那……”她身上一紧,不自觉地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会不会等等更好?比如……等你古稀之年的时候……”
他微愣,探究地乜着她:“古稀之年的时候,横竖都离死不远,所以被他们杀了也没关系了,是吗?”
“就……”顾燕时双颊一红,低下了头。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若要送死,老了再送死总比年轻时要划算很多。
“怎么会有人这样想。”他笑出声,摇摇头,又问,“那若我死了,你想怎么办?”
“我……”
他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身形僵住。
他默不作声地打量她的神情,她却不看他,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双目都放空了。
许久,她摇摇头:“你不要说这些。若真到了那一日,我们再说那一日的事情。”
“总要提前打算。”他目不转睛,“你怎么想,大可直说。就算想改嫁也不打紧啊。”
“又在胡说八道什么!”顾燕时瞪他,转而轻喟,“没什么好提前打算的,我不想提前想这些事。”说罢,她起身走向矮柜,“我给你找些药,你敷一下。”
“没事。”他满不在乎。
“要敷一下的。”她很执拗,说话间已拉开抽屉,埋头找药了。
。
肃杀的深秋在一重又一重的寒风里匆匆而过,待得枝头树叶尽凋,枯枝也变得干脆,一晃神的工夫已入深冬。
这三两个月间,各方议论渐渐蔓延天下,深埋已久的隐情渐渐为朝臣所知。顾燕时偶然在宣室殿前碰见过朝臣几回,他们看见她不再有什么非议,只是人人都挂着愁绪。原因无他,只能是怕当朝天子突然丧命。
十一月,苏曜在太傅姜高懿的劝谏下拟定密旨,定立储君。以免他一朝命丧黄泉,天下会陷入动荡。
万般议论与不安之余,日子也在一天天继续过下去。
腊月里,年味渐渐重了。许多原本还在洛京的宗亲逐渐听闻陛下迁都之意已决,索性趁着贺年的由头举家前到了旧都来。
户部因而格外忙碌了一阵,将尚可住人的府邸尽数挑出来,让宗亲们可有地方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