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妃的泪湿又干。自那之后多少个无眠的夜里,辗转反侧中,不停地不停地想,那样的举动是不是个错误。如果没有跟去,也许仍旧可以继续从前的甜梦,他只爱,他的心里只有。但反之,也许永远意识不到,在他的眼里,只是个影子,个可悲可怜的影子。
时至今日,李妃仍记得那夜的切。每每午夜梦回,那夜的情景仿佛昨日,呈现在的眼前。
那夜,他象往常样,言笑自若地同起进晚膳。而后,便独自人向思卿阁走去。待他走远,才悄然路跟去。每年他去思卿阁时,总是不带任何侍从。因此,的偷偷跟随并没有任何人发觉。
那夜的月隐在薄纱般的云后,光影朦胧,仿佛渴思人的眼,清冷冷地看着伏在思卿阁窗外又是胆怯又是不安的。有多少次,真想调头而去,但心底里却有个反复的声音止住的脚步,“既爱他,就要知道他的切。”
思卿阁的窗糊平绣五瓣梅花的冰绡柔纱,淡淡月色下,那些梅花灿然生光,仿佛是活的般。蹑手蹑脚走到扇窗旁,取下头上的雀石晶玉梅花钗,将钗尾尖尖的对着那窗纱轻轻划下去。
“嘶-”的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异常响亮,吓得几乎掉那钗,静静伏在侧,连大气也不敢喘。良久,四周仍是静寂片。心下奇怪,便顺着那划开的小小缝隙,向阁内探看。
看之下,不由暗暗纳罕,座被视为禁地的小楼,里面竟是空无物。仅在正面的墙壁上挂幅长长的卷轴。此刻,他就站在那画轴前面,手中持着个莲瓣釉青酒壶,痴痴地望向那幅卷轴。他的面颊上有淡淡的红晕,是薄醉与痴迷的神气。
方才释然,以他的功夫,怎么会听不到方才玉钗划破窗纱的声音,原来是他醉,原来是他痴。
心中愈发好奇,样座思卿阁,仿佛只是为放那幅画,而他年年来此,也只是为看那幅画。心中益发好奇,目光便向那幅画看去。只是眼,就被吸引住。
画中是个轻盈而立的子,穿着袭水碧的软罗轻衫。松松挽就的乌发上,是枝羊脂玉的梅花簪子。那子的唇边有盈盈的浅笑,双杏眼神采流动,似是薄羞,又似是娇嗔。
怔怔地看着,画中的子的眉、眼、面庞,活脱脱就似的模样。但是,知道,那不是,那不是。没有那样的气韵,没有那样的灵动。若画中的子是出水风荷,只能算作岸边的株小草,株再普通不过的小草,就连风荷下的荷叶也不如。
“沅沅,沅沅,又到那年远嫁的日子,过的好么?可还、可还记得。、从来都没有忘记,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他絮絮地着,声音丝丝低下去,含着无穷无尽的悲辛之意。
“啪!”是的心在胸膛里碎裂的声音,那声音响彻在的脑际,那般的分明。终于明白。他给的所有切,感情、荣华、专宠,通通都不是的,而是通过给画中人的。,不过是画中人的替身和影子罢。
他爱的,原本就不是,而是那画中人――筨元公主,景沅沅。
沈毓篇(四)
他在那画前慢慢坐下去,目光仍旧停驻在画中筨元公主的面上,“沅沅,送去大齐,对之于,是生幸福所系;对之于,却是生平最大憾事。无数次想,假若当初将留在身边,今日之人生,无论是否遍插锦绣,总归是不会生受样日日夜夜生不如死的折磨。”
他忽然起身,抬手去摸那画中的脸庞,细细地,无比温柔地抚摸,“莞柔真的好像,但知道不是,不是!”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但唯有当是,若不如此,日子样长,痛苦样深,要怎样才能渡过?”
已不忍也不能再听下去,唯有捂住耳朵,步步后退,趁自己没有痛哭失声之前,转身飞跑开去。月夜下流淌着乳白光晕的碧树花海中,是无声悲泣的绝望身影。那时那刻,的人生已残破不堪。
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瑾云宫的。当回到宫里的时候,除发红的双眼,的面色已经平静。做的第件事,便是关紧宫门,绞碎月白、青、水碧的衣裙,折断珍珠、白玉、翡翠、玳瑁的梅花簪。些都是那个筨元公主喜欢的,并不是的。不要做别人的影子,也不要别人喜欢的东西。
几日后,当他再度出现在瑾云宫里,已经完全变模样。眉眼描摹得又细又长,满含风情与诱惑。装束则改素淡与清雅,换成胭脂红色堆云砌锦的罗裙,洒金的烟霞罩纱,盘得高耸的缙仙髻上簪大朵艳红的玉茶,插翠纹绞丝金蝶华簪。是从未有过的艳丽,从未有过的张扬。
他愣住,仿佛从未见过的样子。媚笑着,在他的身前转个圈子,繁漪华丽的裙裾荡开去,带起馥郁得窒人的香气,“怎样?是不是样更加好看?”他的眉头皱起来,“些都不适合,原本该喜欢的是清淡和雅致。”“是么?”放肆地笑着,“直喜欢样的鲜润明艳,是直要素净淡雅。”
他的脸阴下去,眼底深处是浪高过浪的汹涌,仿佛暴风雨的前奏。微微有些瑟缩,样的他不是所解的,是全然陌生的。但仅仅只是刻,他突然叹口气,转身走出去。只留下,空余身锦绣华服站在那里,象被绫罗包裹的木偶娃娃。
接下来,有很长很长的日子,再也没有见过他。而其间,宫中却热闹起来,空落已久的殿阁迎来个又个新的主人。于妃、江才人,穆贵人,还有许多等待晋封的子。曾私下里偷偷去看过,那些个如花娇艳的子,无例外的都生着筨元公主的眼睛、鼻子、嘴唇,相似得就好像是姐妹。
关自己在冷寂无人的殿内,次又次的落泪。曾经的凤凰于飞、百般恩爱,成为昨日黄花委地。的爱,的恋,不过是镜花水月,场空谈。但奇怪的是,在样苦痛煎熬的思忖中,的心不再是自怨自艾,而是越来越多地想到他。
事实上,在他拂袖而去的那刻,便已经后悔。纵使是时快意又如何,思卿阁外,已深刻解美梦被生生撕碎的痛苦。样爱他,用尽生命的爱他,却狠心将样的痛苦加诸于他的身上,他的痛,何尝不是的痛啊!后宫内的宫嫔越多,越能体会他心中的隐痛,样深重得无法示人的悲哀,要他人该怎样承受!
只是,彼时的,已在他的人生之外,任再焦急再彷徨,切都已与无关。失去与筨元公主相似的个光环,在他的眼里,只是尘世间最最平凡的子,宛如河滩上的小小沙砾。但没有气馁,的心底已生出新的希望,要努力去做,赢得他的真心,不定有朝日,的真情可以将他打动。他会分清,他身边的不是景沅沅,而是李莞柔。
于是,那日,光云影水色空蒙中,蛾眉淡扫,身着水碧的软罗轻衫,云鬓上插枝羊脂玉梅花簪。婷婷于他下朝的路边,带着盈盈浅笑,看着他眼中焕出陡然的惊喜,向奔来。
在环入怀的那刻,分明听到他在耳畔低低唤声,“沅沅”,的心底微微的痛,人却已柔顺地偎入他的怀中,温柔无限道:“是。”他蓦地将搂紧,紧得似乎要将揉入胸中。伏在他的肩头,泪水纷落,既是喜悦,也是悲伤,虽又赢得他的心,但份心依旧不是对的。在拥有他的真心以前,必须做个影子,个他所爱的子的影子。
与他又回到往昔,相伴相依,深情款款。也似乎转性,沉静淡然。看在他的眼里,已与他心中的沅沅无二致。他益发爱怜,还晋为妃。却殊不知是刻意地隐藏自己,刻意地让他误以为就是他心中的。日子久,甚至连自己都已经模糊,是不是原本就是样的样子,因此,常到思卿阁去,唯有在那里,才能辨清彼此,才能触摸到自己的心。
人前,面含微笑,沉静稳笃,气度雍容;人后,却暗自垂泪,心痛难过,压抑得几乎要发疯。心中唯的牵念便是要感动他,但是,自己也不知道,要努力到何年何日。
夏日的微风带着灼人的热气,将李妃面上的泪痕吹干,直到没有痕迹。李妃缓缓抬头,看看中微斜的耀眼日头,似是自语,又似是问巧馨,“怕是未时末吧。”巧馨头,“是,咱们在里坐个多时辰。”
李妃叹口气,手肘轻抬,拢拢微松的鬓角。指尖无意触到发间只蛋白石镶的梅花簪子,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