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帝站在侧,默然不语半晌,恍惚有夜露落进眼底,眼眸中酸涩而潮湿。“知道么?”他的语声低柔,似是怕惊醒的沉睡,“将安国寺后的梅树移片在周围,待来年冬雪飘落之时,定可以闻得到梅花的香气。蓉儿长大许多,越发的可爱,惠妃那日竟开口叫声‘娘’。蓉儿样的聪慧,定是像。自去后,便不断有多事的大臣上书,不应慢待后宫,不承担子嗣繁衍的责任,概不理。宫里纵有再多的繁花锦绣,哪里又及得上的万……”
他絮絮许久,终至崩溃,奔至火场当中,猛然发出声撕心裂肺的悲呼,“沅沅!不会知道,永远不会知道,上给、给、给杜子珏开个多大的玩笑,们是血缘之亲,却缠斗百年,现在还害……”
他手掀翻眼前的几根残柱,身不由己地跪下来,膝头忽然传来阵痛楚,紧接着是“啪嗒”声脆响,于静夜之中听来十分响亮,似乎是压碎什么东西。
英帝微微怔,目光瞥见在他膝头之下隐约露出烟青色的角,在星光的辉映下,散发着迷离的光芒,似乎是角青白的玉。
锦书来
怀玉宫至今未曾重建,除英帝不想任何人打扰里的宁静外,还有重要的原因,便是英帝不敢睹物思人,他宁愿里荒废,也不愿看到昔日熟悉的场景再现眼前,刺痛他原本伤痕累累的心。因此,有关杜沅沅的切便直掩埋在灰烬之下,无言守护着他们曾经相依相守的岁月。
而今,当他看到角青玉,脸色变,霍然起身倒退几步。隔半晌,终究是放心不下,重又走上前来,捏住那露出的端,缓缓自堆灰烬中提出来。
幽微星光下,英帝发现,他拎出的仿佛是个盒子,虽然上面布满烟尘黑灰,但触手生温,显然是只玉盒。方才他的膝头正压在盒面之上,那上面赫然有个寸许宽的裂隙。而透过裂隙,有纸张形质的物体映入他的眼帘。
英帝的心忽然不可抑制地跳动起来,他小心地用衣袖拭去盒面上的浮灰,地将它打开,有淡淡的墨香飘来,伴随着墨香的是叠整齐摆放在盒内的纸笺,带着等待许久的姿态。
英帝仿佛中梦魇,恍惚着将那纸笺取在手中,用颤抖的双手轻轻展开,借着微渺星光,看到页首上再熟悉不过的笔体:昊祯。
刹那间,仿佛是山崩地裂的喧嚣,仿佛是地尽头的宁静,往事翻滚着巨浪,排山倒海般涌来,十丈软红深处,记忆化作片段,纷飞飘落如雪,有窈窕秀雅的身影俏然而立,带清甜笑靥,隔悠悠时光之界,温柔声,“昊祯!”
英帝将纸笺握紧,疾步返回。他走得那般急迫,心仿佛要跳出喉咙,封信,封郑重收藏在玉盒中被他意外发现的信,竟是沅沅写给他的。
陆六福站在承宸宫门前,不时翘首以望。每夜都是样,他守在里,等待皇上缓缓自甬路端的黑暗中走来,带着脸辩不出喜怒的木然,慢慢走进承宸宫去。
宇间月落星沉,时辰显然又是不早,陆六福不由得暗自叹口气。
突然,自甬路的那端,疾步奔来个人影。陆六福有些错愕,心中随即泛起阵不快,般时辰,也不知是谁有样大失仪态的举止,尤其是在子寝宫前。还未容他喝止,那人影已越过他,阵风似地冲进承宸宫去。就在身形交错的瞬间,陆六福下瞥到那人身上暗黄卷龙纹的袍子,竟是英帝。他浑身震,急忙掩住口。
夜色沉静,风凉如水,陆六福裹紧身上棕红色环带纹的衣袍,内心苦不堪言。英帝已进去有刻,却将殿门紧闭,任他在外面如何辞也不发言,如今,他只能守在外面,等着位子自行走出门来。
殿内琼枝燕盏烛台上,粗大的玉油烛已被全部燃,照得四下里片通明。英帝就坐在片通明当中,手中兀自紧捏着那几张纸笺。他的面上是喜忧参半的神色,深邃的目光定定投注在那纸笺之上,又似乎透过纸笺看向另外的地方。空阔寝殿内,杜沅沅的声音仿佛就响在他的耳边:
昊祯:
当看到封信时,已离开。知道,定会怪,但别无选择。
凡尘里场相遇,给以相知相守缘份,其间喜怒哀乐,皆铭刻于心,但不过数载,横生如此变故,忧之虑之,却也无可奈何之。
杜家通敌卖国,朝野震惊,但其内里隐情,乃是牵涉到大齐立国之前段旧怨,段旧怨想必早已知悉。原本是齐氏皇族亏欠宫氏在先,宫氏为讨公道,也属情有可原。于省亲之时,意外获悉此事,之所以诸多隐瞒,确系私心,不愿见亲人相残,心谋算私下化解此事,谁料竟至于有今日不可收拾之局面。
选择离开途,其便是不想令为难,作为杜家份子,势必要承担所有过错。将保护在此,若听之任之,只会毁圣誉,今后,将如何驾驭群臣!其二便是为杜子珏。不管做何想法,对杜子珏仅是兄妹情份。他不顾性命,屡次助,怎能置他生死于不顾。
如此离开,心中亦是千难万舍。自此山长水远,相见杳杳,万望保重。来日之缘,唯有交付上。若能再续前缘,则是上垂怜;若是音信皆断,就当世们从未遇过。
又及:
还有事,懿蓉并非亲生骨肉。当初千液苑中,诞下的乃是皇子,为免赵静敏加害,忍痛将其与懿蓉调换。原本打算,待赵静敏伏诛后便与细详情,谁料其间变故重重,直无瑕提及。且放心,他乃皇家血脉,来日自当将他送还身边。 沅沅
“噼啪”声轻响,灯盏上的玉油烛爆起好大朵烛花,殿内倏地亮,映着英帝眼中水光闪烁。
看完数行留书,不过是短短刻,但他的颗心在片刻之间却有如涅槃,重获新生。有悲极喜极的酸软无力满满充斥于胸臆,他将头埋入手间,想要大笑,却不意流下泪来。
直以为怨他怪他,竟至走极端。却原来是懂他解他,不惜委屈自己而成全他。经过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纷繁芜杂,碌碌扰扰,在那些他自以为失落的日子,的心始终都在他的身边。
英帝将那信看又看,末郑重收好。此时,他眉心间的阴郁已经散去,目光中充满坚定和无畏,接下来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但眼下他必须先证实件事。他站起身,沉声向殿外道,“来人!”
陆六福应声而入。莆踏入殿内,陆六福不由愣愣,眼前的皇上明显有不同,但究竟是哪里不同,他时又不清楚,只得垂手上前,听英帝道:“给朕更衣,速宣凌海!”
凌海睡得正香,猛听得皇上宣召,顾不得多问,急忙披衣出来,只见色漆黑,夜风微凉,竟象是寅时的样子。他边打个寒战,边跟着提灯的小太监,疾步向承宸宫去。
快到宫门口,远远见陆六福等在门旁,便加紧步子上前,顾不得见礼,压低声音道:“不知皇上因何事宣召?”陆六福径摇头,“咱家也不知,只是皇上急得很,快进去吧。”
凌海进殿,见英帝坐在当中金漆宝圈龙椅中,身上衣饰整齐,竟是并未就寝的模样。时也不敢多想,急忙上前拜见。英帝摆手,劈头问道:“将怀玉宫走水的报备上。”
凌海听,浑身不由颤。怀玉宫走水事,因着英帝大异往常的态度,历来为宫中人讳莫如深。且不英帝下旨不得修缮怀玉宫,不许众人接近那里,就连负责查证的官员也无端端被治罪。因此,再没有人敢在英帝面前个字。如今,英帝突然主动问起,凌海反倒不知如何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