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抛在后面,直向徽淑宫而去。
二人进了徽淑宫梅芫雪的寝殿,只觉一阵暖气扑面而来。当中一只墨陶麒麟纹炭炉燃得正欢,偶尔发出劈啪的轻响。梅芫雪穿件半新不旧的绣球黄长袄,正在案前描画着什么。杜沅沅一边解下身上的金星胭脂锦披风,一边笑道:“你倒会享福,躲在这里清闲。”
梅芫雪因月份已大,已告假不出席除夕家宴。闻言笑道:“不在穆华宫里热闹,跑到我这做什么?”杜沅沅并不答话,只是走上前去,看着案上摊开的秋香色玉纹纸,道:“你这是在画什么?”梅芫雪微微一笑,“闲来无事,画个消寒图,权当解闷。”
“消寒图?”杜沅沅不由来了兴致,弯下身子,看向那幅玉纹纸。只见纸上早已描画了一枝横斜有致的工笔梅花,大部分梅花仅描了边角,并未填充花色。柔美人掩口笑道:“这是冬至那日起画的,只起了个底子。每日匀染梅花一朵,我算了算数目,全部染过,春天便到了。”杜沅沅拍手笑道:“你可真是冰雪聪明,想了这么个新奇的法子。等回去,我也照做一个。”正说着,忽然隐隐闻到一股幽香,沁人心脾,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不觉四处看去,边找边道:“你燃了什么香?这般好闻。”梅芫雪又笑,“你且仔细闻闻,这哪里是薰香的味道。”杜沅沅又找了一回,发现香气竟然是从玉纹纸上的梅花传出的。不觉啧啧称奇。眼睛盯住那梅花道:“莫非你这梅花是真的?”梅芫雪笑出声来,“想不到我们自诩聪慧的沅沅,也有料错的一天。”
说罢,纤手端起案上一只白瓷素盘,盘内有一汪胭脂色的颜料,杜沅沅这才发现,香气正从那颜料中一丝一丝透出,闻起来说不出的舒服。梅芫雪道:“这是我用胭脂调配的,比那惯常用的颜料是否要好过很多?”杜沅沅奇道:“这是什么胭脂,颜色如此鲜亮,味道也这么好闻?”梅芫雪道:“你那里用的俱都是些好东西,我这不过是内务府发的寻常份例罢了。反正也用不着,不如就染了梅花吧!”
杜沅沅直起身来,看向梅芫雪,微微叹道:“你素来都不爱这些胭脂水粉,只是,也要对自己好些。我看你近来倒是越发的瘦了。”梅芫雪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以为意道:“都几个月了,夜夜惊梦,一直睡不好,想是有孕的缘故,也习惯了,不妨事的。”
杜沅沅看着她苍白的肤色,因脸颊瘦削而显得愈发大的眼睛,心里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妥,正想问个清楚,忽然听到外面一片吵闹之声。从窗棂向外看去,庭院内竟然亮如白昼,人声鼎沸,似乎一下子涌进许多人来。只听殿门“砰”的一声被人大力推开,有人直冲了进来。
ˇ入瓮ˇ
那人来势甚急,带着一身冬夜里的寒气。杜沅沅似是料定了来人是谁,牢牢握住梅芫雪的手,依旧言笑如常。梅芫雪却是一头雾水,惊惶地将目光投注在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赫然就是酒宴上风头出尽的丽德妃。丽德妃依旧穿着酒宴上的那袭华丽宫服,只是原本被酒意匀染得淡红的脸色已转为了苍白,想是走得急迫,胸口兀自起伏不定。
丽德妃直直地看着面上仍带着恬静笑容的杜沅沅,宛如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杏眼圆睁,一脸疑惑,指着她,呆呆地道:“你,你,你……”,连说了几个你字,喘息了几声,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杜沅沅浅浅一笑,走上前来,端端正正地给丽德妃行了个礼,道:“见过德妃娘娘。”丽德妃恍若不见,犹自一脸惊疑的神色,又重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杜沅沅还未答话,一个威严的声音接道:“她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杜沅沅抬起头,见英帝正迈步进了殿门,望向杜沅沅的眼神竟是如释重负的神色。杜沅沅偷偷向他眨了眨眼,眼中带着一抹说不出的痛快之意。口中却愈发恭顺道:“沅沅一直在这里,不知德妃娘娘有何指教。”丽德妃忽然一幅醒悟过来的表情,面上由惊愕到恼怒,再到忿恨,脸色变了几变。
杜沅沅一脸无辜,连带着目光也纯净如水,若无其事地看看丽德妃,又看看英帝。似乎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英帝看着丽德妃难看的脸色,沉声道:“丽德妃,你是否觉得欠朕一个解释?”丽德妃有些难堪地看了眼英帝,突然又极快地瞪了杜沅沅一眼,欲言又止,良久,才气哼哼道:“难道是臣妾误会了?”杜沅沅听得清清楚楚,插言道:“德妃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却不知娘娘误会了沅沅什么?”丽德妃一时语塞,面色难看之极。
英帝表面似是解围,话中却别有用意道:“丽德妃告诉朕,说你今夜会偷偷进入凤仪宫。”杜沅沅一听,面上故意做出十分惊讶的样子道:“德妃娘娘是否对沅沅有什么误会,沅沅平素最是守规矩,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丽德妃似是再也忍将不住,忽然恨声道:“今夜,宫妃们都在穆华宫中饮宴,唯独你却中途偷偷溜出。你到底有什么意图?”杜沅沅心中暗笑,面上却委委屈屈道:“沅沅哪有偷溜出来,只不过看姐妹们喝得高兴,忽然想起柔美人还独自一人呆在徽淑宫内。人人都知道我与柔美人最为要好,只不过可怜她一人过年,特来相陪罢了。”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丽德妃也一时做声不得。杜沅沅却打随棍上,反问道:“不知德妃娘娘从哪里得知沅沅今夜要去凤仪宫?”说毕,直直地看向丽德妃。丽德妃自是无法自圆其说,憋闷了半晌,忽然尖声道:“你不要花言巧语,是你故意布了局来害我。”杜沅沅脸上一片茫然,“娘娘怎么说出这等话来,沅沅,沅沅……”语声满含委屈,似是难过得再也说不下去,眼中涌起汪汪水意,转瞬之间便会哭出声来。
英帝已是怒容满面。对丽德妃斥责道:“够了!堂堂一个德妃,做事如此武断,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平白让人笑话。还不快回宫去,闭门好好想想。”丽德妃虽气不过,却也明知道是自己理亏,偷偷窥视英帝的神色,似乎是真的发了怒,不敢再辩,深施了一礼,低声说了句臣妾告退,便低头退出殿去。跨出殿门时,似乎是无法解气,偷偷回头狠狠地看了杜沅沅一眼,却看到杜沅沅微微一笑,颔首示意了一下。丽德妃更是气得满脸发红,哼了一声,将殿门一摔,重重走了出去。
英帝见丽德妃走远,看了看一旁的梅芫雪,淡然道:“你身子重,好好歇着吧。”也不等梅芫雪搭言,拉起杜沅沅,便出了徽淑宫。
赤金步辇行进在禁宫甬路上。英帝紧搂着杜沅沅坐在辇中。
良久,英帝低声道:“今夜,你是否真的打算……”,杜沅沅轻轻一笑,附耳道:“我早就知道瞒不了你。”英帝面上现出担心的神色,握紧了杜沅沅的手臂,“你怎能如此冒险?”杜沅沅收起笑容,叹道:“皇后身子不好,沅沅放心不下,总是要亲眼看看,才能安心。”英帝若有所思,点点头道:“皇后已被禁足了一段日子,确实该去看看情形了。也罢,你就替我去看上一看吧,让她放宽心思。皇后虽是个软弱性子,却颇识大体。宫中如非现下这样的情势,皇后应是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杜沅沅答了句知道了,心中暗自考虑探看皇后的适当时机。英帝在她耳边道:“丽德妃刚吃了个亏,想必也不会再留意你,不如你明晚就去,不过千万要小心行事。”杜沅沅点头应允。
过了一刻,英帝又道:“你今夜的打算怎么会让丽德妃知道,你又怎会突然改了主意?”杜沅沅狡黠一笑,似是颇为自得,悠然道:“我猜你定会如此问,不妨就告诉了你吧。”
原来,自从悦昭容收买了怀玉宫中的岚茵,诬告她私相授受后。杜沅沅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想宫中的这些探子说不定可以为她所用,故而并未大举整肃宫中。但私下里,一应重要事宜,只说于兰兮、绿媞和碧痕知道。同时,暗暗叮嘱她们细心观察着宫中其他宫女和太监的动静。那夜,她与兰兮在房内偷偷议定探望皇后一事。为防有人偷听,早就安排了绿媞守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