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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第1页)

杜沅沅急忙将兰兮扶起,靠榻坐好,道:“你原是我贴心体己的人,本就应该如此。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杜沅沅一边说着,一边直视着兰兮,见兰兮眼圈一红,长叹一声,道:“奴婢正要向小主请罪。其实,奴婢一早就想告诉小主,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奴婢、奴婢……”,兰兮看了看杜沅沅,象是下定了决心,“奴婢是丽妃身边的人。是丽妃故意安插奴婢在晴潇馆中监视秀女的。后来因皇上下令,奴婢才被指派伺候小主。”说完脸色平静,看着杜沅沅,似是在等待发落。杜沅沅微微一笑,“你不必害怕,我早就知道,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一直帮我。”兰兮神色愕然,却依旧道:“奴婢觉得小主与宫里的娘娘们不太一样,小主为人和善,事事都替奴婢们着想。奴婢早就下定了决心,好好地跟在小主的身边。”杜沅沅点点头,“我虽知你底细,但并不知你用意。你也从未算计过我,凡事都尽力相帮。我并未拿你当外人看待。如此看来,果真不枉费我待你的这一番苦心了。”

二人自此尽释了前嫌,均感到心中一阵舒畅。杜沅沅不觉露出欣慰的笑意。兰兮想起群芳圃内杜沅沅在丽妃耳边低语的那句,忍不住道:“奴婢想问小主一句话?”杜沅沅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兰兮犹豫片刻,道:“小主说手上有燕贵人枉死的证据,可是真的?”杜沅沅脸色一暗,“那件事也怪我思虑不周,若手中真有证据,早就呈给皇上,治丽妃的罪了。只所以如此说,不过是权宜之计,燕贵人的死,丽妃本就心虚,我稍稍一提,她便立刻信了。我便以此作为免你处罚的筹码。只是丽妃也不是个笨人,现在想必早就想通了其中关节。吃了这样一个暗亏,只怕对我更是记恨。今后,跟着我这个主子,许是没有太平日子了。” 兰兮面上浮起感激之色,坐起身来,就势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道:“小主待兰兮真心若此,从今以后,兰兮必忠心侍奉,绝无二意。”

房内光线渐暗,二人这才发现,窗外已是暮色苍茫。兰兮看杜沅沅依旧笃定地坐在榻前,便道:“奴婢没什么,小主还是快些回去,说不定皇上的步辇已经在来怀玉宫的路上了。”杜沅沅原本还在笑语莺莺,一听到这话,脸色突然一寒,冷声道:“他来不来,与我何干?”兰兮不由一愣,小主与皇上之间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杜沅沅似是不愿多谈,躲避着兰兮的一脸疑问,站起身来,道:“这几日你便好好歇着,我身边还有绿媞,你只需养好伤便是。”说罢,便出门去了。

英帝背着手站在祈阳殿南书房内,透过高阔的红木深窗,望向院中几棵高大挺拔的雪松。陆六福躬身站在他的身后,似是刚刚回禀过什么。过了好一会,英帝才开口道:“这事看来是兰兮引起的了?”陆六福偷偷看了英帝的背影一眼,小心地答道:“在旁人看来,的确是这样的。”英帝并未回头,只是沉声道:“你下去吧。”陆六福躬身退了出去。

英帝的身形未有一丝变化,眼光依然投注在那几棵雪松上。目光深邃,隐隐含着一丝痛苦。雪松蓊郁苍翠的树冠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近些日子,太后已经越来越表示出了对他格外恩宠杜沅沅的不满。尽管他每次都三言两语地混了过去,但是,心中却也明白,因着自己对杜沅沅的不同,已经越来越将她推向了漩涡的中心。

前几日燕贵人之事,暴露出那么多的疑点,不用查也知道,敢弄出这么多事端的,也只有丽妃。丽妃的此举,无疑制造了悦妃与杜沅沅之间的矛盾。加上太后这边的不满,丽妃的妒火中烧,即便是有自己的千般恩宠,但是,在这诺大的后宫中,杜沅沅的境况无疑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英帝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看来,必须要想个办法,让众人将注意力从杜沅沅的身上移开了。

杜沅沅离开宫女们的宿处,踏上怀玉宫内的复廊,心神恍惚,每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兰兮最后的那句话还在她的脑中回响。她的心中不由得泛起阵阵苦涩,鸿庆宫中的那幅写意山水就似挂在眼前。画上的每一笔都如嘲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她如此沉迷的一个风花雪月的梦境,此时,只怕是就要醒了。

杜沅沅走入寝殿,扯脱了身上的衣裙,随意一扔,便顾自上了榻。正朦胧之间,耳听似乎有人走了进来,步履声向榻前走来,一个含着宠溺的声音道:“天还早,你怎么就睡下了?”杜沅沅这才听出,来人竟是英帝。心中不由一喜,正要起身,猛然想起在鸿庆宫内种种,心中一阵气苦。便依旧扭脸向内,只是不答话。

英帝有些诧异,轻抚着杜沅沅的青丝,柔声道:“可是身上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太医来给瞧瞧。”杜沅沅听他话中温柔,心中一软,但一想这温柔可能并不是给自己,忽然觉得一股怒气从心里爆发出来,冷声道:“不劳皇上关心,臣妾好得很。”说毕便将绣被一下蒙过头顶。

英帝似是愣了一下,道:“你怎么了?”杜沅沅刚要答话,忽听殿外陆六福道:“皇上,时辰到了。”英帝应了一声,对杜沅沅道:“好了,你好好歇着吧,我召了大臣议事,改天再过来看你。”杜沅沅依旧一动不动,却凝神听着英帝的起身,脚步声移向门边。几次忍将不住,想要起身出声挽留。眼前犹自晃动着那幅画中一男一女执手相握的身影,便硬生生压下心肠。待听得殿门阖上的声音,又忍不住抱紧手中绣被,任凭一滴又一滴的泪沁出眼眶,润湿了瓷枕,也润凉了自己的心。

秋风从遥远的天外吹来,似乎更增添了几分凉意。怀玉宫院内曾经娇红艳丽的紫薇花都慢慢地落了,起初只是一朵、两朵,彷如一只断翅的蝴蝶,渐渐地成为阵阵红雨,在树下铺成凄绝美艳的地毯,剩余的秃落枝干,象是柄利剑,直刺在人的心上。

杜沅沅只穿着单薄的紫汤荷花黛色宫服,披着一头乌发,蜷缩在树下的摇椅内,闭着双目,任凭一朵朵、一片片的凋零花瓣打在自己的眉上,滑过面颊、衣襟,一直落到地上。曾经的青春娇艳,如今的黯然飘零,眼前落的虽然是花瓣,却彷如是自己沧桑的心。

一连过去了好几日,英帝始终没有再来。期间,也曾有惠贵嫔、梅芫雪等前来探望,杜沅沅都以身体不适为名,让兰兮挡了驾。现在,她只想缩在自己的壳里,什么人也不见,什么也不想。

恍然觉得有温热的手指抚过自己的面颊,杜沅沅的唇边不由得绽开一个甜笑,心中暗想,又在做白日梦了,近来总是感觉英帝就在自己身边,相思就象是一只无法控制的野马,越是把它缚住,越是更加狂肆的挣扎。忽然觉得,有温暖的唇覆在自己的唇上,杜沅沅吃惊地睁开眼,见英帝正俯身在自己身边,满眼如水般的温柔。杜沅沅的心悠然飘起,响着欢快的旋律,似乎要溺毙在这温柔里。

英帝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几日朝中事情太多,好不容易得了空,便来看你。”低柔缠绵的语声令杜沅沅忽然想起鸿庆宫中那幅写意山水,软软的心蓦然间冷硬如冰,一下坐直了身子,声音平板,“皇上如不想来就不必勉强自己,臣妾承受不起。”英帝脸色微变,待看到杜沅沅苍白消瘦的面庞,仍忍着气道:“你可是在怪我?”杜沅沅一甩袖子,站了起来,退后几步,似是与英帝之间隔了万丈悬崖,冷冷道:“臣妾卑微,怎敢埋怨皇上。”英帝终于忍耐不住,喘了几口粗气,似是强压心中愤怒,道:“你……好,都怪我平日里对你太过纵容,让你越来越无视宫规,既然如此,以后,我就不到这里来了!”说罢,起身大踏步而去。

杜沅沅看着那决绝的背影,忍不住失声痛哭。兰兮从殿内出来,走到杜沅沅身后,将一袭小团花鸭羽缂丝斗篷轻轻披到杜沅沅肩上,忍不住道:“小主你这又是何苦?”杜沅沅下巴微扬,面颊犹自带泪,恨声道:“不来就不来,也好过做个替身。”兰兮越发惊疑,道:“小主说的,奴婢不懂。”

杜沅沅哭得更加伤心。兰兮将她仍扶至椅中坐下,又用青瓷莲花盏端过一盏清心清口的玉水青竹,轻言细语地道:“小主可否告诉奴婢,奴婢也好为小主想个法子。”杜沅沅看着盏中如玉环般翻卷的嫩叶,止住哭声,怔怔地出了一会神,突然道:“你可知惠贵嫔是因何失宠的?”兰兮沉吟了一下,“奴婢并不清楚,惠贵嫔与奴婢几乎同时进宫,进宫没多久,皇上便十分恩宠,也就一两年的功夫,突然就失了宠。”杜沅沅神色黯然,道:“既如此,罢了,罢了,还管他人干什么。”说罢,起身回了房内。

自此,英帝果真未再踏入怀玉宫中。后宫是个敏感的地方,渐渐地,元容华失宠的流言甚嚣尘上,传得越来越广。怀玉宫门前也变得门可罗雀,再无巴结奉承之人上门。宫中一应吃穿用度已远远比不上杜沅沅得宠之时。对此,杜沅沅似是心如死灰,全都漠不关心,躲在宫内深居简出。

秋天的轻寒逐渐被初冬的萧瑟所取代,北风骤起,天气益发冷了起来。杜沅沅正窝在房内看书,突听得院中一阵吵闹之声,便扬声道:“谁在外面?”话音刚落,绿媞拉着碧痕走进房来,碧痕面上满是气愤的神色,小嘴嘟在一起,被北风吹得红红的面颊显得鼓鼓的。杜沅沅不由失笑,道:“看谁欺负了你,告诉我,我去整治他。”碧痕刚想开口,绿媞在一边拉住她的袖子,笑道:“不妨事,都是宫女们在一处玩闹,闹出火来了。”碧痕却不理绿媞的示意,仍上前一步,开口道:“小主,宫中那些奴才也忒势力了,比小主份位低的主子还能领十匹锦缎、五斤银衣炭。可到了奴婢去领,内务府的太监只给了一半,还说,还说……”,碧痕说着眼圈红了,“说什么?”杜沅沅平静地问道,“他们说,你们小主早就被皇上忘在了脑后,还挑三拣四的,得意给谁看!”

碧痕一口气说完,发现杜沅沅手中的书早已跌到地下,脸色发白。才省到自己说错了话。绿媞在一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上前拣起书,道:“想是哪个新来的,还不知道这宫里的状况,小主不用跟那些不长眼的奴才们计较。”杜沅沅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跟着我这个不争气的小主,让你们受苦了。”碧痕跪地哭道:“小主不要说这样的话,奴婢不苦,从来没有象小主这样对待奴婢的,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心里惦记着奴婢。无论小主怎样,奴婢们也都跟着小主。”杜沅沅眼中含泪,“好碧痕,我知道你的心。起来吧,看地上凉。”

早就在门外听了多时的兰兮走了进来,道:“小主也知道这宫中的人情冷暖,是时候该想个法子,不要总被人欺负了去。”杜沅沅又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想想。”

众人都退了出去,杜沅沅暗自出神,一时之间思绪如潮,前世的恩怨纠葛,今生的步履维艰,现时的勘怜境况。入宫,竟成了她人生最大的一个笑话。短短几个月的你侬我侬,竟然只是南柯一梦。自以为是他中里的唯一,原来也只不过是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君恩凉薄,即便是顶着别人的名份,自己照样成了下堂的弃妇。人生还有什么能够比这更为不堪!

杜沅沅的心中百味杂陈,这段日子以来,她表面上似乎是一派认命的样子,事实上,她每日都在苦苦地思忖。自从入宫后,从未过过安生日子。这段时日的沉寂,除了安慰自己受伤的心,还趁机考虑了接下来要走的路。她毕竟是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情”之一字虽然伤人,却也不是非它不可。她早已想好,与其困死,不如将一切放开。但是,性子中天生的不服输,却让她无法甘心,难道就要顺从这样的失败。不如再博一次,然后再远远地离开,隐匿于江湖之间,过那些早就梦想的逍遥自在的日子。

杜沅沅的思绪飘来飘去,脸上早已换了一幅神往的神色。忽听得帘响,杜沅沅急忙低头敛容,并不回头,低低叹道:“不是说过,让我独自呆上一刻。”身后脚步声有些迟疑,却还是走上前来,却是眼圈红红的林锦儿。杜沅沅缓缓站起身来,不待说话,林锦儿便扑上前来,抱着杜沅沅的肩头,嘤嘤哭了起来,似乎比她还要委屈。杜沅沅知她是为自己抱屈,心中也是一片凄然。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宽慰。林锦儿直哭了半晌,方才收了泪,语声颤颤道:“姐姐受了这许多委屈,妹妹却无法帮上一星半点。”杜沅沅心中温热,这宫里毕竟还是有人惦记着自己。便拉着林锦儿的手,含泪道:“只要妹妹有这份心,姐姐就知足了。”说罢,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夜惊

丽妃坐在祥萃宫内,一手端着白玉杯,细细闻着杯中嫣黄色菊花酒的香气。想是喝了不少,脸颊的红艳艳,更凸现了一脸的喜色。接连两次被杜沅沅奚落而愤愤不平的心终于舒畅了起来。美貌聪慧又能怎样,还不是跟这宫中平常宫妃一样,皇上的新鲜气儿过了,自然也就失宠了。在这宫里,只要失了宠,想要翻身可就难了。

更鼓的声音从远处隐隐传来,此时已近亥时,禁宫内的各条甬路上早已杳无人迹。忽然,从怀玉宫后角门闪出一个娇小的人影。那人影四处看了一下,躲躲闪闪地向琼章宫而去。

悦妃穿着一身黛螺色的寝衣,坐在灯下,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窗外的夜异常的寂静,案上料玉烛台内的烛火已然烧到了尽头,只留下了纵横的烛泪。这样的夜,该是冷漠和凄清的吧。悦妃偷偷叹了口气。

宫女蓉蓝从门外进来,叫了声娘娘。又走上前来,在悦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悦妃浑身一震,急道:“快让她进来。”

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疾步进了殿,跪地行了礼。悦妃望着那宫女,眼中透着研判的光,道:“听蓉蓝说,你要见我。”那宫女点了点头,靠前几步,说了来意。悦妃听了脸上一喜,道:“当真?”宫女使劲点头,“奴婢说的句句是真。”悦妃的面上忽然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烛火跳跃着,映得那笑容忽明忽暗,弥漫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息。悦妃招手让那宫女上前,低声吩咐了几句。宫女连连点头,退了出去。又趁着夜色,偷偷从原路回了怀玉宫。

殿内,站在悦妃身后的蓉蓝轻声道:“娘娘就不再查一查,当真决定了么?”悦妃晤了一声,恨声道:“本宫不想再等下去了,不如趁着她失宠的当儿,快些行事,了了这个心思。”语声阴寒,蓉蓝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夜凉如水,怀玉宫寝殿内的烛火早已熄灭。但杜沅沅却并未就寝,而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眼神清亮,似乎无一丝睡意。接近亥时末,殿门一声轻响,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杜沅沅抬头看去,却是兰兮。

兰兮匆匆走到杜沅沅身前,低声道:“回来了!”杜沅沅秀眉微挑,“你可看清了。”兰兮肯定道:“奴婢看清了。”杜沅沅忽然无声地笑了笑,笑容中含着一丝冷酷,看来有人真把她当成了一根女萝藤,没了君王恩宠做依附,便是纤纤弱质,可以随意践踏。恐怕谁也想不到,在这样一副我见犹怜的外表下,却是一个独立自强的未来灵魂。在众人不断猜测她会怎样日日以泪洗面,要死要活之时,她却躲在怀玉宫中冷静地审时度势,暗暗积蓄着再次爆发的力量。眼下,这种力量的引子已经有人自动送上来门来了。

兰兮安静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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