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3日
下午6:26
“她死了。我们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玛拉扭头瞪了一眼帕克斯顿。他坐在等候室的地板上,两条大长腿平伸出去,一只脚搁在另一只的脚踝上。他旁边放了一堆五颜六色的食品包装纸——有包饼干的、有包蛋糕的,还有包薯条和糖果的。电梯旁那台自动售货机上能买到的东西他几乎买了个遍。他一直催玛拉去找她爸爸要钱,惹得玛拉连连皱眉。
“你干吗那样看着我?电视上没见过吗,那条线变直就表示人不行了。你爸爸十分钟前给你发信息说她已经停止心跳。接着医生开会,我们都知道开会干什么。她完蛋了。”
突然之间,她看清了他的面目。就好像在黑暗中进行魔术表演的破旧剧院里同时亮起了所有的灯。她注意到他那苍白的皮肤、穿着铁环的眉毛、染黑的指甲,还有脖子里厚厚的泥垢。
她翻身爬起,匆忙中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恢复平衡后,她迈开双腿跑了起来。滑进塔莉的重症监护病房时,她正好听到贝文医生说:“人已经抢救过来了,现在情况大体稳定。她的脑部活动很正常,当然,这需要等她苏醒之后才能确定。”稍后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她能醒来的话。”
玛拉靠在墙上,她的爸爸和外婆站在医生旁边。多萝西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抿着嘴,双臂紧紧抱在胸前。
“我们已经开始升高她的体温,并尝试着使她从昏迷状态中苏醒过来,不过这是个缓慢的过程。明天我们再开会研究一下她的情况。到时可能会撤掉呼吸机以观察她的反应。”
“撤掉机器她会不会死?”玛拉忽然问,声音之大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病房里所有的目光一齐转向了她。
“你过来。”爸爸说。她忽然明白了爸爸不让两个弟弟来这儿的原因。
她小心翼翼地走向他。他们之间的冷战已经持续很久,如今再度向他寻求安慰,玛拉觉得有些尴尬。然而当他抬起一只胳膊时,她自然而然地侧身贴过去,依偎在他的臂膀之下。在这美丽的一刹那,过去那些不愉快的时光一下子统统烟消云散了。
“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贝文医生说,“脑损伤很难预料。也许她能醒来并自主呼吸,也许她能自主呼吸却无法醒来,再或者,也许她连自主呼吸都做不到。等到药效过去,以及她的体温恢复到正常值后,我们会更容易判断她的脑功能。”他逐个审视着众人的脸,“你们也知道,她的情况一直都很不稳定。仅心脏就停跳过好几次。虽然这并不代表她没有生存下来的可能,但是值得忧虑的。”他合上病历表,“我们明天碰头再看看吧。”
玛拉抬头看着她的爸爸,“我想去拿她的iPod,就是妈妈送给她的那个。也许听听音乐能让她……”她不忍再说下去。希望是个非常危险的东西,既短暂又无常,不适合大声说出来。
“这才是我的乖女儿。”他说着,在玛拉的胳膊上捏了捏。
她忽然记起曾经作为爸爸掌上明珠的岁月,那时的她感觉是多么安全。“还记得他们以前跟着《舞后》那首歌跳舞的样子吗?”她试着微笑,“她们在一起时,趣事特别多。”
“我记得。”他哑着嗓子说。玛拉知道,爸爸脑海中想着和她一样的画面:妈妈和塔莉并肩坐在露台上,虽然那时妈妈的病情恶化,苍白瘦弱得如同一张纸。她们一起听属于她们的80年代的音乐,并跟着曲调大声歌唱。强尼把头扭向一侧,过了一会儿他才微笑着低头看着玛拉,“门房会让你进她的公寓吗?”
“我还留着钥匙呢。我带帕克斯去她的公寓拿iPod,然后……”她抬起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回趟家。”
“如果可以?玛拉,我们就是为了你才搬回班布里奇岛的呀。自从你走了以后,我每晚都为你留着灯呢。”
一小时后,玛拉和帕克斯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向海边驶去。
“我们算什么?跑腿儿的吗?”帕克斯顿坐在她旁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发现他的黑色T恤上有一根松脱的线头,便一个劲儿地往外抽,最后抽出长长的一根线放在腿上,而他T恤的领口则随之大大地张开了。
出租车刚刚驶过8个街区,但这个问题他至少已经问过玛拉十次。
玛拉始终默不作声。又过了一会儿,帕克斯顿说:“我饿了。老头子给了你多少钱?我们能不能在基德谷停一下买个汉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