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魏禹带着李玺去了三木先生家。
和李玺想得很不一样,这位名声极大的制琴匠人并没住在繁华的城北,而是住在长安城极萧条,甚至有野兽出没的西南角。
三木先生家倒是挺大,只是房屋矮小,大片空地种着树、养着马。魏禹说,是用来做琴的。
三木先生的发妻多年前就去世了,如今同两个儿子并儿媳、孙子、孙女一起生活。一家人皆是憨厚的模样,待人诚恳热情,丝毫不像外界传说的那般清高孤傲。
李玺发现,木家人非常敬重魏禹,连带着对他也很好。
三木先生领着魏禹去拿琴了,李玺在堂屋等着他。三木先生的儿子同儿媳都陪他坐着,一会儿给他倒茶,一会儿请他吃点心。
李玺忍不住问了一句,才知道,原来魏禹所说的“帮过三木先生一个小忙”,是救了他们全家的命。
当年,有人瞧上了三木先生的手艺,设计陷害他,京兆府已经判了,全家获罪。
是魏禹觉出不对,冒着得罪上峰的风险,坚持查明真相,这才还了木家清白。
也是因为这个案子,魏禹的才能被圣人注意到,擢入大理寺,一步步走到少卿的位置。
数年过去,木家人依旧记得他的恩情。只是魏禹从未求过回报,即便有达官显贵想借他的手买木家的琴,他都没应过。
这次为了李玺,他破天荒找上了门。
三木先生须发皆白,身体佝偻,一双手却稳得很,尤其是调琴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此琴名为‘一心’,是我木氏先祖亲手所制,比郑氏的‘水鸣涧’丝毫不差。恩公若不嫌弃,便收下它罢。”
虽三木先生没有明说,魏禹也能猜到,这把一心琴是木氏的传家宝。
他摆摆手,笑道:“初学者抚琴,用不着如此宝物,先生换一把罢。”
三木先生一愣,“不是少卿自用?”
“嗯,不是我。”魏禹勾了勾唇,“送给心上人的。”
——这三个字单是念出来,都有着隐秘的欢喜。
三木先生笑笑,把一心琴往前递了递,“既如此,就更该送最好的。”
“不瞒先生,他并非爱琴之人,从来静不下心奏完一曲,只是喜欢花花绿绿热热闹闹的。先生若有那雕着花、五彩弦的,不妨拿出来,他必定喜欢。”
“听着是位活泼的……可是外面那位小贵人?”
魏禹顿了下,坦率地点了点头。
三木先生了然一笑,小心翼翼地将一心琴放下,转而走至外间,从架上取下一个雕着花的窄长木箱。
箱盖打开,露出里面的琴。
琴上没有雕花,却绘着古朴的祥云纹,七根琴弦确是五彩的,配着翘起的琴头与琴尾,单是看着,便仿佛听到了乐音袅袅,有人羽化成仙。
魏禹当即笑了,“就它了。”
不得不说,他太了解李玺了。
李玺看到这琴,顿时不管不顾地抱了起来。
“不用怀疑,明天这把琴在课室一亮相,一定成为全长安最好看的一把!什么鸟鸣涧、雨霖琴,都比不上我的!”
瞧着他抱琴的姿势,三木先生直捂脸,万分庆幸没把一心琴给他。
魏禹却不然,小金虫虫灿烂的笑才是他的心之所向。别说只是抱琴,就是摔了、烧了都不带眨一下眼的。
从和平坊出来,天色已经很晚了,慈恩寺的晚钟敲响三百下,坊门快要关闭了。
李玺非常大男子主义地把魏少卿送回家,还霸道地要求:“明后两天休沐,再开学贵女们肯定就要去了,你就好好待在男学那边,即使山长让你去教小娘子也不许答应,知不知道?”
“下臣遵命。”魏禹玩笑般执了执手。
小福王扬起眉眼,捏起拳头撞了撞他的胸口,江湖气十足,“那我走了,你乖乖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