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笛笑着说:“习惯了。还是这样叫着,觉得顺口。对了,张县长,好久没见你了,身体怎么样?”
张国宏哈哈一笑,淡然说:“还好,还好,没什么事。这世上的事情,看开一点,也就那么回事了。有谁能一辈子当官呢?所以说,这做人是一辈子的事,做官嘛暂时的,呵呵,临时工。无论上得多高,总有下来的一天。”
闻笛刚才走了很久,觉得有些累,心里烦闷,正想找个人随便聊聊,便在石凳子上坐了下来。张国宏见闻笛坐下,也在桌子对面的凳子上落座。
“还是你豁达大度,乐观,想得开,看得开。”闻笛说。
张国宏说:“我现在很好,每天练练太极拳,锻炼锻炼身体,跟孙子玩玩。过去几十年,都是忙忙碌碌,连回家吃顿饭的时间也没有,我老婆一直对我有意见。哈哈,现在好了。说实话,我被撤职,我老婆反而高兴。我自己也想,五十几了,没几年也就退休了,还争什么呢?再争下去,恐怕老命都没了。”
闻笛说:“真佩服你,张县长,你很懂得调整自己的心态。这是很多人做不到的。现在,老年痴呆症越来越多,知道为什么吗?”
张国宏笑说:“想不开罢了。”
闻笛点头说:“是的。有的人本来位高权重,一旦下来,心里接受不了,调整不过来,很容易得病。”
张国宏深有感触地说:“是啊,在位置上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要车有车,要人有人,威风得不得了。可是,一退下来,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人拍你的马屁,没有人请客送礼,病了要上医院,想叫部车用用也没人理你,还有,打麻将也不像以前那样总当‘常胜将军’,而是老当‘输记’。才明白,原来那些人伺候的是你的官职,是你手中的权力,一旦那些东西没有了,你算什么?狗屁不是!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啊!”
张国宏无官一身轻(2)
闻笛附和说:“张书记,我觉得,一个人身体最重要。那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时反而是累赘。做人开心快乐,比什么都好。”
张国宏说:“闻医生,你真是会理解人,会说话。怪不得你人缘那么好。”稍作停顿,接着说,“我听说,廖书记病了,严重吗?”
“廖书记得的是胆结石,还好,不太严重。不过,他那天昏倒被人送来医院,是因为疲劳过度。”闻笛回答。
“他家里有人来吗?”张国宏问。
“还没有。胆结石不是急病,不发作的话,也跟没事人一样的。他怕家里人担心,也怕家里人要他回省城治疗,就没说。县里工作那么忙,他哪里放心得下。”闻笛淡淡地说。
张国宏感叹:“当个一哥,是挺不容易的。他又是个想做一番事业,想有所作为的人。”
闻笛称赞说:“张县长,你肚量真大。有些人以为,那件事情,你会对廖书记有意见。”
“能没有意见吗?意见是有的,不过,那是开始的时候。我就是想不开,怎么大家都那样,偏偏拿我开刀?对某些人来说,我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就说莫……”张国宏来了个急刹车,没有往下说。也许他意识到,闻笛跟莫正秋的关系也不错。
闻笛微笑着接过他的话说:“是说莫书记吧?我也听说过一些。”
张国宏扬起眉毛问:“你听到的是哪方面的?”
闻笛轻描淡写地说:“那个四川女孩子的。”
张国宏哈哈大笑说:“那是小菜一碟。谁不知道?她老婆也知道。可是,人家自己不去告发,不当回事,别人管不了那些闲事。这种事情现在多得很,在贪污腐败里头,算是最轻的了。即使查到,也不会怎么处分。他的事情要查肯定是查大的。”
闻笛好奇地问:“还有大的?”
张国宏叹惜地说:“不过,人家运气好,关系广,有人罩着。你跟他也熟悉,他应该对你说过一些什么吧?”
闻笛摇头说:“那些事情,他怎么会跟别人说。”
张国宏点点头说:“那也是。他那人会用心思。不像我,笨蛋一个。”
闻笛手捂着嘴笑。
张国宏敞开思想说:“别人的事情不管他。我当时是有意见,后来,我老婆劝我,留得命长,才吃的饭多。县长咱也当过了,再当也当不了更大的官,迟一天早一天,总归是要下来的。早下来早歇着,还多活几年呢。你想呀,一个人要是总趴在枝头上,飞不会飞,跳不会跳,整天眼巴巴等着别人给你拿梯子,累都累死了!还不如找个借口,顺着竹竿滑下来,落到地面,才踏实。慢慢地,我觉得有道理,也就想开了。人一想开,很多事情看的角度就不同,理解得也就不同了。这样也好,做了不该做的事,受到了处分,心里的自责和内疚也就少些,睡觉都安稳些。要不然,等到老了,想想自己做的缺德事,心里总是有愧的。”
闻笛睁大了那双清澈的大眼睛,赞叹说:“张县长,你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张国宏叹息说:“唉,其实做错事的人,并非都是心地不善良的,有时候,也是潜移默化身不由己的。就好像沼泽地只能插秧,种地瓜肯定不行;山坡地只能种树,最多也是种木薯之类的作物,插秧绝对活不了。一块地里,长的都是木薯,你一棵秧苗,即使能活,也会被人当作杂草除了。说到底,用我老婆的话说,我根本就不适合当官。该狠的时候狠不起来,该黑的时候黑不到底,脸皮该厚的时候不够厚,手段该毒的时候不够毒。现在我才明白,老实终自在,威风得意只是一时的,做人,问心无愧才能活得安逸。”
闻笛专注地听着,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