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呢?套一句贞儿最近背的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把我新做的那件绿色的给那边送过去。”她吩咐良缘。
良缘把衣服拿来给她看,道:“太太还没上过身呢。”
她看了看衣服,又添了一副镯子一对钗,“今天有喜事呢。大家都喜庆点才好。”
夜色渐浓。桌子已经摆好了,买来的酒菜都在厨房里,酒楼还特地让一个师傅跟着过来,免得热菜放久失了味道。
良缘去送衣服,这边李显父子三人陆续回来了。
“这是……”李显看到厅中支起了大桌子,左右都收拾得格外整齐。他笑着问:“家里有喜事?”
张宪薇笑着扶他回里屋,对李克和李华说:“你们先回屋收拾一下,然后再过来用晚饭。”
等到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个时,她对他说:“正好是个机会,我想不如热闹热闹。”她亲自侍候他更衣,一边说:“锦儿也在屋里闷得够久了,如今也出了孝期,再让她闷着也不合情理。我看老大夫妻最近关系挺好的,他们都好了,说不定赵家也不管这个事了。”
李显本来让她说得一愣,提起朱锦儿就把别的都先搁下。“还是你想得周到。”他叹道,“最近老大也好多了,既然出了孝就好好的热闹一下,咱们家也冷清够了。”
“而且……”她站在他身旁,柔声道:“老爷不是要给老二盖房子吗?正好一起说了。从此咱们也算一家团圆。”
“你说的对。”李显点头,说:“老二当初是回去给江氏寻亲、修坟,然后又在那边娶了江氏的外甥女。我当时想让他留在那边替江氏尽尽孝。但他到底是我们李家子弟,如今也该搬回来了。”
张宪薇只是笑笑,不接这个腔。他这话实在是太牵强了。幸好只在自己家里说说,要是当着外人的面,这种理由可站不住脚。
恰好良缘这个时候回来了,她直接把朱锦儿一起给请过来了。
从过年前到现在足有半年多,李显没见着朱锦儿的面。张宪薇想贤惠一下,出来道:“锦儿来了,快进来。”一边回头微笑,看李显出来。
朱锦儿捏着手帕,软腰细步的进来,行动间自然风流无比。但抬起头来后张宪薇就愣住了。
她涂了好厚的粉,好红的胭脂!远看还有旧日颜色,近看简直像唱戏的。
张宪薇愣了一下后就赶紧避开,看着朱锦儿盈盈下跪给李显磕头。良缘扶着她先到一旁坐下,低头在她耳边道:“这活脱脱一个妖精!”
她抬袖掩口,把笑吞回去。
再细看朱锦儿,果然大变样了。她送过去的衣服是件暗绿色的花缎,这个颜色沉稳大方。当时裁缝婆子过来的时候,她拿在身上比过,做的样式又是圆领,更应该衬得人圆润、气派。
但朱锦儿穿在身上反倒衬得脸尖了,脖子细了,脖子上还都是皱纹。而且她的脸上涂了粉,脖子上却没涂,两边一衬显得脖子上的皮肤又黄又黑。
而且,她显老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久病的缘故,她看起来比李显大了十岁不止。
果然李显扶她起来后,原本温和的神色变得一惊,他上下打量她许久才让她扶着过来坐下。
张宪薇也站起来虚扶了一把,然后他们夫妻两个分左右坐好,朱锦儿站在下首把丫头倒的茶送上来。
她端给张宪薇时跪了下来,“锦儿给太太磕头。如果不是太太照顾锦儿,只怕锦儿已经去了阎王殿了。”说着眼泪就扑簌簌的掉下来了,滚得粉和胭脂也一起掉,脸上瞬间出现了好几条道道。
“快起来。”张宪薇赶紧去扶,拿着手帕快速的在她脸上轻巧的擦了几下。“都是一家人,说这个就外道了。”她扭头看李显,笑道:“锦儿侍候我们都快二十年了,还是这么小心。”
李显冷淡的嗯了一声,端起茶杯喝茶。
朱锦儿还在掉泪,张宪薇使眼色让良缘搬个凳子过来,让她坐下道:“你是个有后福的人。老大日后还要孝顺你呢,快别说那些丧气话了。咱们家日后好日子还长呢。”
“你们太太说得对。”李显放下杯子,皱眉道:“这些不吉利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了,晦气!”
张宪薇不说话了,朱锦儿慌忙站起来又要下跪。“良缘,赶紧扶姨太太去屋里洗漱一下,一会儿孩子们该过来了。”
总不能让她顶着这样一张花脸吃饭吧?
良缘过来扶朱锦儿起来,李显道:“不用了,你磕过头就回去吧。这边不用你侍候了。”
张宪薇一愣,他不想让朱锦儿在这里吃?虽然按说姨娘是不能上桌的,但以前都是让她在里屋搭个小桌。本来就有男席和女席,到时她带着两个儿媳妇坐在里屋吃,那时朱锦儿坐上去也不奇怪的。
“老爷,这又何必呢?”她劝道,“都是一家人。锦儿侍候你也有半辈子了,还生下了咱们家的老大。只看在这些面子上,让她在这里吃也没什么。”
今天这出戏她可是压轴,怎么能放她走?她走了,只凭李克根本唱不下去。李克私底下再混蛋,当着李显的面还是没胆子的。他也就敢在赵氏和下人跟前耍威风了。除了他们,看他敢对谁呲一呲牙?
他会在背地里给她添堵,当面只敢规规矩矩的当一个好儿子。李显多年的教导不是假的。若是她瞪一瞪眼,或者发一句话,他也不敢不听的。
只有朱锦儿也在,李克才有胆量。他很清楚他的姨娘在李显面前的份量。
良缘没动,只拿眼睛看李显。朱锦儿当然也不想走,她也在看李显。张宪薇在旁边劝着,李显顶不住,皱眉点头答应了。又交待一句,“好好侍候你们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