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千颜又如何?长宁命数本该到此,任你如何帮她也不会活下来!”他怒道。
我当即举了巴掌,忍到身体打颤,忍道眼眶生疼,才控制住没有照他的脸落下去。
我望着他,冷冷一笑。长诀大人,你告诉我,你当真狠心到这种地步了么……
“这……就是你心里所想?”我望着他。
月华凝霜,越过窗格,落在地上,整个书房一派寂静寒廖。这个场景十分熟悉。我竟然想到了崆峒幻域中凡间他大婚时候那一场。我代替薛轻望着他,他眼里除了气愤冷漠再无旁的。现在,我这样问他,我愿意最后再信他一次,只要他说方才讲的“长宁命数本该到此”这种话都是气话,都是不作数的,只要他告诉我长宁还能活下去,只要他告诉我长宁和千颜这一桩事他不是故意为之的。
我愿意信。
可他将我的手腕攥得越来越紧,生疼从那里直直抽出来,若鞭子狠狠落在我心上。“这就是我心里所想。长宁,她不该活着。”他说。
后来。他如何松开我,又是如何回了天上,我都不晓得。
我只知道,在他转身踏出房门那一刻,我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那句——“长宁,她不该活着。”也是在他最后一片拂过房门离去的时候,血腥味自肺腑铺天盖地涌上来,我吞也吞不下去,尽数涌出来。我抬袖子抹了一把,却是越抹越多。简容推门而进时候,震惊得倒退三步,我也来不及笑话他没出息,直直照地上栽了下去。
那一场梦,十分颠簸,只觉在梦中五脏肺腑都要窜出来。口中温热混着浓重血腥一股一股涌上来,我想抬袖子抹一把,手却被谁牢牢箍住,动也动弹不得。颤抖的手指携了丝绢贴上唇角,却是不大管用的样子,温热便顺着脖颈往下淌,不知道要流到什么时候。后灵台忽明忽暗,仿若古书上天地初分时候的混沌场景,辨不清晦朔朝夕,只剩隔了万年光景,远远传来的几句“轻轻”,听着尚且清楚。我想睁眼看一看那个唤我轻轻的人。可我却觉眼皮千斤重,如何也睁不开。
紧接着吞天噬地的悲凉席卷风沙呼啸而来,我想逃开啊,我想去一个安宁的地方啊,我记得那里漫山遍野紫菀花……可我却动不得,绳索勒在我身上,我开口十分心酸委屈,泪水瓢泼汹涌:
“你明明不喜欢我了,为什么还不放我走?我以为你是舍不得我离开,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捆我回来?”
103这样离去,也挺好
大殿之上,明黄华服,我终于能辨清楚一些,可是唯独他的脸,越想看清越模糊。我跪伏在地上,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心里也是痛啊。
我仍记得凄惨的黑夜,千万只火把劈啪作响,陪在我身边的那个好姑娘,她被满当当的羽箭穿心而死,我却连动也动不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一句。我想求他救救你,可他来得太迟,他怀中的心上人还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眼泪都快流干了,却没有用,我看到不远处的你,一身玄黑衣裳,一动不动了。
他把手指伸进我嘴里,我狠狠咬下去的时候,不知道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还是咬破了他的手,终究还是吐了出来。我的好姑娘,怪我没有用,怪我眼睁睁看着却救不了你。
可漫漫风雪劈头盖脸吹下来,火把惊夜的大殿恍然不见了,四季雪封的昆仑山,十分冷。我明明是去昆仑山证亲的,千颜大红倜傥绸衫,手摇檀香折扇;长宁墨发及膝,,冰清似雪,朱眉妍婳。可我却为何眼睁睁看见大红喜袍的千颜被无数长矛贯穿了胸膛,为何看见长宁自毁仙体,决绝地抽了玉骨,长安玉顺她心意化作六面的玉棺,封存了千颜。风刀雪箭,飒飒流霜,晨光穿过,打在我跟予祁太子眼前。
长宁,我本想求他救救你,可他攥进我的手腕,告诉我你本来就不该活下去。可还是怪我,我无能至斯,给你和你的心上人掐算了这么个日子。
这梦里,凡间天上,轮回劫数,一刀一刀,剜得我心里好苦。
我紧紧扯住他的衣袖,“你当真变得这样无情无义,你当真要见死不救么?”可我又颓唐放手,自责不已,“怪我……其实都怪我……怨不得旁人……”
“神君……简容在这儿……”他说。
他说简容在这儿。
可是简容是谁。
喉咙霍然涌上一股腥咸,沿着脖颈滑到耳后,明明阻止不得,那绢帕又颤抖贴上来。我仍是抓住他的衣袖,“你放我走好不好……我活不过两年了……”我这样求他。
绢帕的触感从脸上陡然下滑,消失。我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紧接着哧啦一声响,光滑的绸布又剧烈抖着,一点一点压过来,抹去那血。
“神君……你、你先等一等,简容去马上去找那公主,你先忍一忍……”
他扒开我的手,我又紧紧攥住他的衣袖。
我知道,他不要我了。他在登基大典上娶了他最爱的姑娘为妻。他对我的好都是用来挽救他心上人性命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