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瞠目结舌,赞不绝口。费无极几人虽说在贺兰山下听了张叔夜的诗颇为佩服,但面露难色,闷闷不乐,皆以为张叔夜如此才华横溢,出口成章,便让他们晚辈自惭形秽了。眼下见张明远也出口成章,就有些欣慰。张明远总算替他们挽回些许颜面。
费无极心想,张叔夜这才华横溢,如若在东京卖酸文,也不会饿死,可赚不少钱,偏偏他还是朝廷命官,真是厉害。张明远环顾四周,也以为自己出了风头,替同龄人挽回些许颜面,该高兴才是,可一个个还是闷闷不乐,不觉摇摇头。
张叔夜何等聪明过人,便猜出他们的心思,随即笑道:“本官在贺兰山下赋诗一首,至此张明远又赋诗一首。我二人赋诗乃是孤芳自赏,众人对诗,才妙趣横生。我等何不一人一句,岂不妙哉?”众人都喜出望外,答应下来。
李仁爱和嵬名白云也举手加入。张叔夜点了点头,环顾四周,笑道:“话不多说,本官起头,献丑了。”随即赋诗一句:
天高云淡落碧水,
望着四处金沙怀抱,湖水荡漾,又见鸟雀翔集,鱼儿游动,费无极心中念念不忘萧燕,也紧随其后道:
金沙怀抱美人泪。
嵬名白云寻思,莫非在说自己,不觉暗笑,我西夏女子虽说是美人,可不会掉眼泪。张叔夜叹道:“好句,‘美人泪’,果然用的恰到好处。”费无极道:“大人过誉,多谢抬爱。且看我师兄,他可是才华横溢,出口成章。”看着芦苇青青,轻舟已过,张明远也道:
轻舟飘过看翠苇,
“翠苇,好词,这湖中芦苇,的确翠的美轮美奂。”张叔夜深以为然道。费无极道:“大唐李太白所云,‘轻舟已过万重山’,师兄想必化用了过来,不知师弟我说的可对?”张明远点点头道:“师弟果然厉害,自然而然,化用一番,未为不可。”一语落地,张叔夜点点头。费无极见种浩沉吟不语,就笑道:“浩兄可对上一句?别沉默寡言,素闻浩兄‘腹有诗书气自华’。”种浩想了想,对道:
一行鸥鹭云中飞。
“这是化用大唐杜工部的诗句了,‘一行白鹭上青天’,是也不是?”费无极叹道。种浩道:“大唐乃诗之故乡,我等水平有限,只好化用,不敢胡编乱造。”种溪乐道:“胡编乱造也未为不可,大唐诗人如若不是胡编乱造,如何会有佳作问世。你们且听李太白的诗歌,什么‘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哪里有三千丈的白发,那定是妖魔鬼怪,怪吓人的。”众人忍俊不禁。“‘云中飞’,又是好词。”张叔夜抚掌之际喜乐无比。
费无极又道:“我说地上,浩兄说天上,如此意境就大了,我二人合起来便是一副图画。种溪见如此美景,不入画,岂不可惜?”种溪乐道:“那还用说,今晚回到馆驿,便作画,定要画出风采来。我以为如此,才算不虚此行,颇多收获。”“种溪所言极是,那晚上没人打扰你,你别跑来打扰我们就好。你这臭小子,总说我们打扰你,便是大大的冤枉我们。”费无极乐道。张明远道:“说了半天,种溪还没对上一句,岂不可惜?”种溪纳闷道:“明远哥哥,你在开玩笑么,有什么可惜的?”
张明远道:“素知你作画,我们比不过。可如若你不对上一句,我们便以为你只会作画,不会作诗。如此,画也鄙视你,诗也嫌弃你,你便哭鼻子了。可画不会安慰你,诗不会可怜你,你便要伤心欲绝了。就是双峰骆驼也要笑话你了,你瞧骆驼头也不回,对你爱答不理。”
正在此时,果然有驼队经过,骆驼嘴里咀嚼着什么,看都不看种溪一眼,便走了过去,只有驼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众人见状乐个不住,种溪也笑得咳嗽开来。“种溪,请对上一句,可好?”张叔夜捋了捋胡须,笑道。张明远、费无极、种浩三人看种溪时。只听远处党项人在吹羌笛,笛声悠悠,倍感岁月静好,种溪叹道:
枕沙傍水笛声催,
张明远道:“笛声催,也是好词。”费无极道:“‘枕’字有趣,恰到好处,拟人化手法,好似真有人如此享受一般,岂不美哉?”张叔夜道:“明远、无极该你们了,想必会有佳句脱口而出。”正在此时,几个西夏党项人光着脚丫踩在金沙之上,留下许多脚印,来到湖边嬉戏玩耍,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好不快活。嵬名白云不以为然,李仁爱也撅撅嘴,也以为这句并不出彩。见此情形,李仁爱道:
串串脚印笑语追。
张叔夜扬起袖子,指向远方,叹道:“‘追’字用的好,用的巧,用的妙。如此用心!不愧是西夏太子,果然巧思妙想,令人刮目相看。”费无极道:“这个‘串’字也很妙,西夏太子果然颇为用心。”“常言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方为全才。不过略知一二也很不简单。太子殿下这一句颇为用心良苦,很有大唐遗韵。果然是妙不可言,令人叹为观止。”种浩道。
“王子安的《滕王阁序》便是年少轻狂而为,谁说年少轻狂是坏事,我看年少轻狂也算一种胆略。年少轻狂与年少有为有异曲同工之妙。如若没有大气魄,如何会‘腹有诗书气自华’。我最佩服年少轻狂之人,我以为年少轻狂之人必定是年少有为,如若没有真本事,便不会年少轻狂。”种溪道。
嵬名白云笑道:“年少有为是我西夏太子,莫非年少轻狂是你不成?”说话间指向种溪。听了这话,李仁爱喜乐无比,笑出声来。种溪瞠目结舌,乐此不彼。张叔夜道:“没曾料想,你们几个皆出口成章,头头是道。明远和西夏太子方才的诗句算是大开眼界,恰到好处了。”
张明远见费无极、种浩、种溪三人闷闷不乐,便摆摆手对张叔夜道:“大人,我师弟也不赖,最后两句留给他,且看他如何对答。他素日里就头头是道,没完没了,如此大好机会,自然要留给他显摆了。如若不让他显摆,他要絮叨个没完没了,好不烦人。别看他素日油嘴滑舌,没心没肺,但最是喜欢旧事重提。”说着给费无极使个颜色,费无极随即朝张明远的后背轻轻用手拍了拍,顿时一脸不悦,随后又破涕一笑。张叔夜点点头看着费无极,种浩、种溪也瞅向费无极。
费无极寻思,这明远师兄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何就这般待我,莫不是看我费无极的笑话不成,好,我就将计就计,让你看个够好了。不过,这作诗必定要借景抒情,眼前美景,自然是触景生情了,不可大失所望。最后两句算是收尾,必得增光添彩。嗯,有了。费无极挠了挠后脑勺,回想日出日落,心下有了主意,顿时大喜,毫不示弱,意欲脱口而出,但种溪却抢了先,掷地有声道:
早观芦荡旭日出,
嵬名白云见种溪给自己使眼色,便不紧不慢,吐口而出,道:
晚听驼铃大雁归。
一语落地,众皆愕然。没曾料想嵬名白云这西夏女子也是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张叔夜点点头微微一笑,张明远、种浩、种溪、李仁爱、嵬名白云也面面相觑,乐此不彼。费无极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原本自己意欲大显身手一番,结果被种溪和嵬名白云硬生生给搅和了,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想到此处,顿时尴尬一笑。众人放眼望去,波光粼粼间,鸟雀渐飞渐远。只听得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四人,环顾四周之际,一人一句吟诵开来:
天高云淡落碧水,金沙怀抱美人泪。
轻舟飘过看翠苇,一行鸥鹭云中飞。
枕沙傍水笛声催,串串脚印笑语追。
早观芦荡旭日出,晚听驼铃大雁归。
西夏太子李仁爱和嵬名白云早已脱掉靴子,挽起袖子,来到湖边和那党项男女一同嬉戏玩耍开来。萧和达站在旁边,寸步不离,眼神总在李仁爱身上。他们用手挖着沙子,湖水涌来,灌入坑中,尽皆玩得不亦乐乎。李仁爱与嵬名白云二人回过头,挥了挥手,招呼张叔夜等人过去。
张叔夜摇摇头笑而不语,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皆不过去,种溪只好孤身一人跑了过去。但见金沙漫漫,双峰骆驼成群结队而过,湖面波光粼粼,一垛垛翠绿的芦苇丛,星罗棋布,好似神仙小岛,散布开来。惟有小舟自在穿梭,鸟雀时起时落,水面泛起银色浪花,鸣叫声,此起彼伏。
“今夜在此过夜,你们意下如何?”不多时西夏太子李仁爱拉着嵬名白云跑了过来,问道。张叔夜等人一怔,缓过神来,皆喜出望外。嵬名白云盯着种溪,乐道:“用不着如此开心,莫非你们从未见过如此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