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竟如骤雨的,几乎不是人们的耳膜所来得及接受的一大片急速的金属撞击声蓦地传出,点点的火花飞溅进射,似正月的花炮烟火齐放,那么壮丽,那么焙目,又那么惊心动魄。
自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口中发出了一声凄厉悠长的惨号,而那尖锐的惨号划过一道深刻而无形的弧抛向黑暗,贾如钧强健魁梧的身躯像被一只冥冥中的鬼手猛烈打击着,急速而痛苦的一个转子,一个转子往后踉跄歪斜,每一个旋转就洒出一大片热血,在瞬息中看见他的面孔,老天,那脸上的五官,竞已完全扭曲得变了位置,这哪里还像一张人脸?简直是一个在地狱里酷刑煎熬下的厉鬼!
寒山重双目冷森,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凝注着他,戟斧的尖刃指垂向下,一滴滴浓稠的鲜血自戢端淌下,他的皮盾已斜,挂在肩上,整个的形态能凝结出一片极致的安宁与沉静,眼看着贾如钧一头栽倒尘埃!
无缘大师暗暗宣了一声佛号,叹了口气,他行到贾如钧身侧,检视了一下这方才还是生龙活虎的悍敌,这一看,不由大和尚倒吸了一口冷气,地下的贾如钧暴突着一双黯淡无光的牛眼,浑身上下,竟然有着近百处血肉翻转的伤口,每一处伤口都是那么血淋淋的,那么深入而切口整齐,宛如一张张婴儿启开的小嘴:
愣愣的注视着他颔下的那把胡子,青胡子上凝结着血丝,无缘大师暗哑着嗓子道:
“寒施主,这人死了……”
寒山重冷冷沉默着,半晌,道:
“当然,他怎能不死?”
无缘大师嘴唇扁了扁。喃喃的道:
“今夜真算开了眼界……用斧也能练成上乘剑术的修为……”
寒山重懒懒的伸伸腰,淡漠的道:
“大凡一件兵器,总有它不可预料的妙用,任何一种武学上的成功,只在于习练这武学的人是否有恒心及毅力,并非仅是依恃着他所使用兵器的隼利,斧可以做剑的妙用,而剑又何尝不能充作别的兵刃使用呢?大师,在下用斧,老实说,已到达可以比拟剑术中的‘大落红’的境界了!”
无缘大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谓“大落红”乃是剑道一门里至高无上的绝技,比诸同为一流的深奥剑法“黄花蕊”“白莲瓣”等尚要更进一步,休说是用斧练成此种火候,便是一个用剑用上数十年的老手,他恐怕没有这等造诣,要知道,习成剑术之上乘功夫,光凭苦干还是不行,主要的,在于颖悟力之深浅及反应之力强弱,每进一层,更要在养气与澄意上下功夫,这门艺业,并非全在“力”上,“意”的锻炼亦占着极重的因素。
无缘大师怔怔的望着寒山重,在他眼里,面前这位瘦削的年青人,仿佛一下子变得高大了千万倍,像一座人云的巨山,仰不可攀,是一片浩瀚的汪洋,深无可测,在寒山重的身躯里,仿佛蕴藏了太多的奇异,太多的力量,太多的能耐,还有太多压挤出来的残酷I
依然打了个寒噤,无缘大师低沉的道:
“寒施主,施主方才显露的一招,不知称作何名?老僧好像一直未见施主用过!”
寒山重目梢子膘了尚在激战中的司马长雄与阎王笛子一眼,平静的道:
“浪迹江湖十年以来,此招在下仅只用过两次,是而知者甚少,在下称此招为‘长芒’,因为此乃脱胎剑术之式,是以在下不愿多用,往昔遇瞄眼庄主房尔极,在下便一直隐藏不展,在下成名是以斧盾为主,斧盾之外的招术,在下能以收敛就尽量收敛,武林中人,都喜欢自己独创一格而不入俗流,是么?”
无缘大师是忍住了一句什么话,连连点头道:
“当然……晤……当然……”
寒山重略一扬头,道:
“大师,大师有所提示,还请直言,你我交非泛泛,大约大师不会隐讳忠告而独善吧?”
无缘大师知道寒山重已看出了他的心意,有些窘迫的一笑,大和尚低哑的道:
“老僧方才只是想说,嗯,只是想说,施主的行事作风也是爽脆得独创一格,不入俗流……”
寒山重豁然大笑道:
“说得好,只是那‘爽脆’二字,大师原应该说‘狠辣’才对,是么?”
尴尬的打了个哈哈,无缘大师忙道:
“言重了,施主言重了,老僧是一番善意……”
寒山重微微躬身,道:
“大师有理,此本乃金言,在下怎会不愉?记得佛家有云:‘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又说‘混沌大干,唯善存焉’,只要存仁心便能得仁果,但是,在下虽然尽量克制,有时却仍因嗔念难悟而双手染血,在下想需要些时日逐次磨练才能消弥在下这恶习……”
无缘大师合十道:
“此言此意,老僧已向施主奉告多次,老僧只求施主能看开一眼,多留一步,则天下苍生有福了。”
寒山重抿抿嘴唇,深沉的道:
“寒山重武林扬名,两道横行,却未曾沾善良之辈的鲜血,大师只要为那些与寒某有仇的恶人祈告即足,苍生之中,好人自会得天佑,在寒某放下屠刀之前,他们亦绝未受过于扰。”
说到这里,寒山重又仰首一望天色,慢慢的道:
“天快亮了,那阎王笛子,总是见不得光明的……”
转首朝着大和尚,寒山重一笑道:
“是么,大师?”
无缘大师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下,平静的道:
“那是阎王笛子沙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