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暴发户才会这么不讲究,也只有暴发户才会只注意享乐而不顾家族的未来。而贾家只顾着日常的排场,却不曾添置多少祖业之事,更成了贾家是暴发户的重要佐证。
这样想着,贾母越发沉默了。
贾母的沉默让贾政有了不好的联想。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如果他是个聪明的人,也不会掩耳盗铃、半推半就地住进了荣禧堂,如果他是个聪明的人,背后又有贾家这个靠山,哪怕他没有功名。这十来年下来,至少也会是个知府,而不是从工部主事这个实职做到了员外郎这个虚衔。
要知道。六部主事又叫做主簿,贾琏这个兵部主簿。距离员外郎也就一步之遥了。更让贾政郁闷的是,虽然说六部平起平坐,可实际上,礼部最清鬼体面、吏部最有权力,兵部和户部一主外一主内,惟有工部和刑部,一个是工匠一个是刀笔吏,六部人员排排坐的话。工部之人总是要比兵部之人第一头。也就是说,如果贾政现在还是工部主事的话,他跟贾琏虽然品级一样,可实际地位,却是要比贾琏第一头。问题是,他在工部主事这个位置上坐了几年就升到了工部员外郎这个位置上,还是个虚职,可贾琏呢?却是个实职。也就是说,他们叔侄两个,品级上是贾政比较高。可实际权力上,却是贾琏更高一点。
这也意味着,也许在正俸和禄米上。贾政要比贾琏多一点,可是贾琏有职钱贾政没有,贾琏有公用钱贾政没有,贾琏有职田贾政没有。因为员外郎是虚衔,而且只是一个官位,而主事却是官职。甚至于,在寒暑费、厨料钱上,贾琏也比贾政能够拿得多!
再过几年,贾政都可以做五十大寿了。可贾琏呢?他还没有满二十岁,连贾政一半的岁数都没有到。
贾政的心塞塞的。
这股嫉妒与不平就化成了不好听的话。冲着贾琏去了:“少年人做事就是不行。既然那些人有本事遮住了两位圣人的眼睛,他们的能耐就非同小可。你这样冷不丁地就把事情给捅出来了。不怕那些人对准了你,也对准了我们家么?你不为你父亲想想,也该为老太太想想。若是那些人找我们家的麻烦……”
贾政越说越来劲,说到后面,却是唾沫横飞,就连薛姨妈也站在边上,不敢多嘴。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怒喝:“老二,事君唯忠,这四个字你该不会不知道罢?再者,琏儿是我的儿子,他就是有错,也该是我来教导。你要耍长辈的威风,冲你自个儿的儿子去!”
贾母一抬头,却看见自己的大儿子拎着个鸟笼子进来了。
这下子,除了贾母,个个都唰唰唰地站直了身子。
贾政道:“大哥……”
贾赦将鸟笼子交给后面的小厮,先干脆利落地给贾母见礼、问安,得到贾母的允许,他才站直了身体,转过头来,道:“大哥?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没错,我是你的亲哥哥,不过我们两家已经分宗了。就是琏儿真的做了什么事儿,也连累不到你身上,你大可放心。”
贾政又羞又臊,只得低了头、垂着受,不说话。
这个哥哥,以前在家里混吃等死,就连家里的帖子也都在自己的手里,自己也不曾把这个哥哥放在眼里过。可这次哥哥打边关回来,继续窝在家里混吃等死,贾政却是不敢跟以前那样轻慢这个哥哥了。如果说原因,那就是哥哥身上的杀气,实在是太重了。他贾政敢在贾母面前狐假虎威对着贾琏发脾气,却不敢对贾赦说出半个不字。
贾政把目光投向贾母,希望贾母能够为他撑腰,却没有想到贾母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根本就没有看他。
过了好一会儿,贾母这才抬头,对着贾赦道:“老大,你打从边关回来之后,除了那会在宫里领宴就不曾踏出过家门,就连张家也不曾去过。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
贾赦扶着贾母在主位上坐了,自己在贾母的下手坐下,道:“老太太,边关的事儿那么严重,又被那些人捂得个严严实实。这种事情注定了不爆发出来则已,一爆发便是死伤一大片的。北面那么多卫所,在狄人的铁蹄下支撑下来的又有几个?儿子能够好好地站在这里,不但是二丫头的安排,更因为儿子运气好,遇见正好在北面游历修学的儒家子弟。正是因为人家武功高,又仗义,背后还站着太上皇的娘舅家,儿子才能够好好地活下来。只是这样的事儿,儿子如何能够到处宣扬呢?”
贾政冷哼一声,道:“可是我听说,端荣长公主的爱子,就是在安远卫丢了性命。端荣长公主可是太上皇的爱女……”
贾赦道:“就是那位是长公主殿下又如何?他能够比得上大齐的万里江山重要?”又低下头去,对贾母道:“老太太。不是儿子怕事儿,而是这一次,只怕有三分之一的朝臣会落马。儿子的功劳就在那里摆着,只要迈过这一关,将来还不是坦途一片?何苦这会儿上蹿下跳地,让人厌烦?有些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做得太多,更容易把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给折腾掉。”
贾母点点头,道:“你做事,老婆子总是放心的。不过,之前你不是把家里的产业交给外面的人打理么?你也回来了,自家的产业也该收拾起来才是。即便是不方便,也要尽快。不然,等事情发生了,要想把产业要回来,就更加麻烦了。”
贾赦连忙道:“母亲放心。其实去年的时候,衙门里就已经把儿子的家业都整理妥当了。只是那会儿家里没人,负责的官员就将儿子的产业全部封存。前两天,京兆尹少卿还专门为了这事儿登门呢。母亲,您放心,这事儿儿子都是跟宫里报备过的,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
贾母点点头,道:“如此便好。方才听琏儿说,连公主都敢挪借军饷修园子,我这心里还真是七上八下的。这一次,只怕诸位公主都要倒霉了。”
贾赦道:“打那位王氏女起,皇家人挪借军饷修园子就不是一回两回了,只不过那会儿没有外贼,边关也算安定,自然无事。可现在闹出来了,只怕对着军饷动过手的人都落不到好。”
贾母道:“你的家业也是。那么大一笔银钱,就没有人艳羡么?”
贾赦道:“老太太,这里面自然是有人帮忙了。不过您放心,这庄子铺子地什么的,还真的一件都不少。铺子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光那些庄子地,一年下来也有二十多万两银子的进项呢。”
贾母一听,吓了一跳,道:“真的假的?当初你先头媳妇当家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呢。”
贾赦答道:“老太太,您忘了,那些奴才们背地里置办的产业可不少呢。那些庄子上不但种地,还有作坊。直接卖粮食是换不了多少银钱,可若是把粮食酿成了酒,那就挣钱了。那些奴才私底下置办的,或者中饱私囊的,都是好地,打的粮食多,废的事儿还少。甚至还有一座茶园子。虽然说出的不是什么好茶,却有外地的客商专门来收。光这个就是一笔大进项了。再加上那些虾蟹的进项,有这么多并不稀奇。”
贾母听了,这才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赖大他们原来都是做这个的熟手,可是他们也太贪了。唉~”停了一会儿,又问:“有句话,我压在心里好些日子里,就是不知道该不该问。”
贾赦连忙道:“老太太,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贾母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你可知道大丫头的消息?”
贾赦愣了好一会儿,这才道:“老太太,您是指元春?”
贾母道:“是。”
贾赦刚开始想发火,却在看到贾母的神情的时候软了下来。
他低声道:“老太太,元丫头是万岁的妃子,他的情况,不是我这个外臣能够打听的。若是您真的想知道,等二丫头或者倩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