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休养,争取早点出院,公司那边都等着呢。”
……
不绝于耳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像一条条紧缠的胶带,遮住他的眼睛,封住他的鼻子,捂住他的嘴巴,将他的双腿牢牢粘固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啊,是宋谨吧?”突然有人回身,看到站在门边的宋谨,对那张与宋星阑的长相类型完全相反、却又带着几分抹不掉的相似的脸,他有些欣慰道,“真的要多亏你照顾星阑,快过来,星阑他都记起来了。”
所有人都朝向他看过来,宋谨站在那里,被他们脸上的喜悦表情堵得无法前进。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盼望的宋星阑好起来,都为宋星阑的彻底康复而惊喜,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在心底阴暗地希望宋星阑永远失忆。
现在他的幻想落空了,梦碎了。
宋谨动了动脚,嗓子发紧,他一步步走向病房内,机械的视线穿过矗立的人影,僵硬地随着脚步转过一个又一个角度,他站在人群最外围,隔着一道缝隙,对上了宋星阑的目光。
宋星阑的额头上还贴着纱布,靠坐在病床上看着宋谨,那眼神真冷静,黑而深,凉得没有温度,好像不带一丝情绪,却无形地压迫着宋谨的每一根神经,与从前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似乎过去两个月里的宋星阑根本未曾存在过,找不到一丝踪迹,仿佛他们是隔了三年多第一次再见,记忆跨过漫长的时间和距离,呼啸着倾轧而来,连仅剩的那点美好都被碾压殆尽。
他们僵持在直线的两端,三年前的那些冲撞与折磨、恨意与恐惧,没能从时间里真正流逝,反而近在昨天的拥抱和亲吻、紧紧牵握了一夜的手,变成了面目全非的遥不可及。
宋谨将手上的早饭放在电视柜上,开口时声音都沙哑,他觉得眼眶刺痛发涩,却有些固执地仍然要与宋星阑对视,宋谨说:“那个视频,你答应过我会删了的,希望你做到。”
他平静地说完这句话,没等宋星阑回答就转身出了病房,关于在外人面前祝贺宋星阑康复的场面话,他一个字都不想说。
宋谨抬头看着头顶路过的一排排灯,外面没有下雨,但是天色阴郁无光。
咔哒一声,蛋糕消失了,礼物不见了,昨日的世界坍塌,只剩最初的一屋暗灯,周围似乎比从前还要黑沉。
第34章
过了两天,有人来宋谨家,大概是宋星阑的助理之一,说是替宋星阑拿走之前带来的一些东西。
宋谨抱着葡萄柚站在走廊上,其实他自从回来的那天早上就把宋星阑的行李一样不落地整理在一起了,并不需要助理费力气收拾。
助理推着行李箱出来,笑着说:“因为宋总好几个月没在公司,事情实在是多,所以他早上出院之后就上飞机了,就没能亲自过来。”
他不知道,宋星阑的不出现,对于宋谨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没事。”宋谨说。
这两天一直在下雨,不大,淅淅沥沥的,阴冷潮湿,寒意入骨,院子里那棵梧桐树的叶子已经全部落光,在凛冬的寒风里枝干发颤。
助理没过多久就走了,宋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房间。
他至今都不知道,不知道宋星阑还记不记得这两个月的事,如果记得,想必宋星阑自己都需要花点时间消化,毕竟失忆的那个人和他大相径庭,做出的事、说出的话,都是与他本人超乎寻常的不同。
宋谨希望他记得,记得他这么依赖自己,对自己说过很多好听的告白,不为别的,宋谨只求这两个月里还算美好的生活,能稍微让宋星阑心软一些,从此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他,彻彻底底地一刀两断就好。
可是宋谨又不希望他记得,不希望他记得自己那些默认或主动的亲吻和性爱,不希望他觉得自己也是个疯子,会和失忆的弟弟做那些事,这样看来,反而宋谨才像是真正的傻子,自欺欺人,被一场失忆所蒙蔽,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从前强迫和折磨过自己的弟弟。
那简直比他三年前被宋星阑强暴时还要让他觉得屈辱与低劣。
宋谨突然觉得房子很空,像胸腔里一样空,被茫然和冷意填满,触摸不到任何可以感知的实体。
两天前的雨夜,宋星阑把宋谨搂得那么紧,和他并肩走在漆黑的夜幕下,那句清晰分明的“我要你爱我”,似乎至今还回响在耳边,伴随着喧嚣的雨声,挥之不去。
宋谨有个荒谬的想法——如果那个失忆的宋星阑还能重头再来,他也许真的会给出答案。
条件是,你永远不要恢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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