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对这个环节不太感兴趣,礼节性地看了几眼就低头吃葡萄;贺雁来更不会留心这样的表演,妥帖地垂下眼神,安静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随着音乐在最高的那一点戛然而止,这支曲子来到了结尾。那女孩儿干净地收回长臂,恭顺地对着千里行了个礼。
“好!”
不知是谁带头,热烈地鼓起掌来。其余人也如梦方醒,很快跟着他一同鼓掌。一时间,喝彩声、赞赏声,不绝于耳。
青色长裙的舞女们也行了礼,之后便识趣儿地退下了。可唯有正中央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儿,只乖顺地立在原地,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千里没等到她自己退场,有些疑惑地抬起眼睛。
他刚满二十,正是一个少年开始具备吸引力的好时候。仅仅只是单单一个最简单不过的抬眼,也被他做得顾盼生辉。女孩儿俏脸一红,忙低下头,将小女孩儿的心思都藏在心底。
贺雁来也微微蹙起眉头,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岔子。
就在众人摸不着头脑之时,一位大人乐颠颠地捋了捋胡子,大笑开口:“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小女这一舞,大汗可还满意啊?”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这女孩儿竟是他的女儿。
“哟,海日古大人家里居然还有这么个漂亮的小闺女,藏了这么久不舍得带给我们见见?”
“我听家中夫人说过,海日古大人家里有个天仙般的小女儿,那是骑射琴棋样样精通,让我夫人都黯然了好一阵子呢!”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海日古心满意足地接受着群臣的赞美,笑意根本压不住,全堆积在嘴角,志得意满地对大厅中羞涩站着被所有人评头论足的女孩儿招招手,她便立刻羞怯地往自己阿布身后躲去。
托娅见此情景,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这海日古,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明尘表情也不甚明朗,面露疑惑:“晚宴的流程,礼部都是跟合敦对过的才是,怎么会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进来了一个大臣之女?”
“若是想为自己搏一把,看能不能进大汗的眼,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托娅轻蔑地冷嗤一声,显然对这种卖女求荣的行为很是不齿,轻抿一口茶水,继续道,“可是这么多年了,大汗对合敦情深义重,这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的事情,怎么他还这么没头没脑,带着女儿往上触这个霉头?”
“想买通礼部的人,估计也不是件难事。左右只是带女儿来露个面出出风头,大汗没看中的话,再带回家中便是。”明尘用手心碰了碰托娅的杯壁,隔着试了试水温,才放下心来,又将离托娅远了些的牛肉往她这儿端了端。
托娅不甚赞同,望着那浑身泛粉的女孩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谁家好姑娘,会愿意被阿布带出来如此抛头露面啊”
就在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直没有吭声的大祭师却突然开口了。
他年迈得很,身上没力气,想说些什么,还要靠熠彰传达。只见熠彰倏地朗声打断了群臣之间的恭维,微笑着说:“诸位,大祭师有话要说。”
接着,他弯腰将耳朵贴近大祭师,听他耳语了几句,点点头,才重新直起腰杆,一字一句地转达大祭师的消息:
“大祭师说,这姑娘合他眼缘。大汗今年已经有二十岁,可膝下无子,皇位后继无人,他很忧心。不如就将海日古大人的女儿送给大汗为阏氏,也好替他开枝散叶,延绵子嗣。”
第84章奈何
本在高位上百无聊赖的千里摆弄杯盏的手一顿,而贺雁来也立刻投来了目光。
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千里与贺雁来结亲已有四年,千里也不是没有公开表示过自己不会再纳妾的想法,而大祭师虽没有明确同意,但也一直没有过于激烈地反对过,这么些年来他与贺雁来二人相处得也还算愉快,怎么就突然去了趟云荣回来,想要给千里纳妾了?
若是大祭师授意的话,那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打点进来一个女孩儿自然不是难事,可大祭师连商量都没和千里商量过,直接当众宣布了此事,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没有同意的话,算是驳了大祭师的面子,那千里就落了不恭不敬之错;可若是同意的话,千里这么个轴性子,又怎么愿意自己与贺雁来的感情之间插入另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
“大祭师”千里开口刚欲说些什么,就见老人颤颤巍巍地将手杖往地下一杵,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挥手拒绝了熠彰的搀扶,勉强站了起来。
“大汗。”大祭师每说一句话就要停顿片刻,发出来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地面一般,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坚持亲口说道,“之前念在你年幼,许多事都还懵懂,不明白子嗣王储的重要性,我才没有开这个口;可是如今,大汗您已满二十岁,也是该懂事了。我已经年老,不日归西,在合眼之前,我必须亲手为大汗安排好每一件事,铲除任何一桩隐患”
他顿了顿,长长吸进一口气:“这是我答应先大汗的承诺,也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使命。”
隐患?何来隐患?
大祭师没有明说。
但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个“隐患”,当然指的是贺雁来。
上次云荣之行回来之后,贺雁来刻意收敛锋芒,以表明自己与世无争的态度。本以为大祭师没有发作,这事儿便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大祭师根本没有忘记这件事,而是选择放了这么长的线谋篇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