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雅间。
唐予的手指节,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桌面,笃笃的响,不规律的响声,暴露了他此时的内心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样云淡风轻。
对于即将到来的人,唐予的心情很是复杂。
打他懂事起,他就憎恶他、算计他、打压他、掌控他,恨不得一辈子让他露不出头来;
可若是别人憎恶他、算计他、打压他、掌控他,他又心里不舒服,也绝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主人豢养已久的猫,主人可以骂它丑、骂它笨、骂它蠢笨如猪,别人却不可以骂它丑、骂它笨、骂它蠢笨如猪一样。
门被笃笃敲响,唐予的思绪被打断了。
门外传来唐风的禀告声:“少爷,人到了。”
唐予闷闷的吐出一个字:“进。”
门打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被让了进来,唐风关好门、守在外面。
少年独自站着略显尴尬、想坐又不敢坐,颇为局促的模样。
唐予从嗓子眼里不情愿的再挤出一个字:“坐。”
少年这才坐了下来,屁股只坐了椅子三分之一,浑身僵硬,眼观鼻,鼻观心,眼睛根本不敢与唐予对视。
唐予亲手倒了杯茶,推到少年面前:“喝。”
少年受宠若惊的拿起茶喝了一口,结果被烫得嘶了一声,惊慌看向唐予,发现唐予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忍行忍住了烫,佯装继续喝茶,却再也不敢真喝了。
看着有几分可怜,又有几分滑稽。
唐予:“你送的猫?”
少年声如蚊鸣:“是。”
然后,再无下文,惜字如金。
唐予突然目光如炬:“为何?”
少年硬着头皮回:“婚仪……”
唐予几乎吼了出来:“唐珏!你的话一字千金吗?能不能别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唐珏惊慌抬眼,随即溢满了委屈与试探:“哥,打我记事起,我们是没有见过面的。可你一下子就在促织馆找到了我;你我二人都肖像父亲,可你乍一见到我一点儿也不惊讶;这茶是白茶黄金芽,是我经常喝的茶;我送猫附带的信,没有称谓,没有落款,你却一下子猜到了我……这是不是说明,你一直在偷偷关心我?”
唐予眼中划过一抹错愕,半天憋出一个字:“猫!”
唐珏轻“哦”了声,回归正题:“哥,我没有别的意思。二月初二你和大嫂就要在京城举行婚礼了,算日子,也快启程走了,我不能进京道贺,只能提前送了礼物。我打听了很多哥的事情,哥哥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什么时候过了童生试、中秀才、中举人、中状元、当贡生、派官位、立勋功……甚至有一次大哥从京城偷偷回来见大嫂,我也知道……大哥小时候喜欢养猫,养猫的院子最初叫嬉园,喂的吃食是小鱼干;猫的名字是根据收养的顺序排的,叫猫一、猫二、猫三……,大哥小时候被猫七挠过……”
唐予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嗡嗡嗡,唐珏的话,如同蚊子似的在耳边嗡叫着,唐珏,竟然是个事精,还是个话痨……
唐予黑了脸:“闭嘴,我问你答,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唐珏的话匣子终于锁上了,唐予的耳边瞬间清静了不少。
唐予:“七年前,是我故意接近韩家的远亲韩文举,让自己身陷拐子窝,让爹怀疑韩家,致使你们娘俩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主院。”
唐珏老实的“嗯”了一声。
唐予:“去年,是我帮我娘调查并威胁你娘,不准你们母子跟随父亲回京。”
唐珏仍旧老实的“嗯”了一声。
唐予暗自感叹,这小子,定力不错,应该再加一把火。
唐予:“是我故意让山长将你安排在纨绔班,不学无术的。”
唐珏还是“嗯”了一声。
唐予:“我在青云庄安置了一个小女娃……”
唐予紧盯着唐珏的脸,想看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有什么反应。
唐珏仍旧“嗯”了一声。
唐予以为唐珏没有听清楚,或者不知道韩姨娘将女儿偷梁换柱的事,又重复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