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七八日,王校尉从山里回来了,看表情,就知道这一次去又是徒劳无功,好在是没有受伤。
王一羽如受气的小媳妇看到了主心骨,立马冲到了父亲面前,张嘴就告王一竹的状:“爹,一竹不跟你进山,不是嫌弃咱不看中她,而是她生了外心,想嫁男人了!”
一句话醍醐灌顶,终于解释了王一竹最近的忤逆变化原由。
王父不由得感慨,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女儿大了想嫁人无可厚非,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啊,自己一个人就算定了墓眼,却不敢轻易起墓,怕有人见财起意弄死了他,所以,儿子或者女儿陪着他一起起墓去才会心安。
可王家现在还没有后,不能让儿子去遇险;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女儿再留娘家几年,等王家有后再嫁人……
王父语重心长的对王一竹道:“乖女儿,再等两年再嫁人好不好?等你哥娶了媳妇生下子嗣……”
王一竹说话一针见血:“爹,如果哥一辈子不娶亲、一辈子不生子嗣、或者生不出子嗣呢?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让我嫁人了?您是打算如果儿子过得不好、女儿也休想过得好的意思了?”
王父被问得哑口无言,半天才喃喃说道:“爹不是不想让你过得好,而是因为这户人家、这户人家连个官媒也没请,更没有正式下聘,根本就是不重视你,这样的人家,嫁过去也是吃苦遭罪,不会对你好的……”
王一竹紧盯着父亲的眼睛,良久才面无表情的挤出一句话:“他对我,比你和哥对我好。”
王一竹没再辩驳什么,一拧身回到了自己的营房。
目光里,没有失望,没有愤怒,平静的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这样的态度,反而让王父心里没了底,他宁可女儿大哭、大闹或大打出手。
王父转头问王一羽:“男方到底是什么人,把你妹妹迷得五迷三道的?这要万一真找上门来了,我得找什么理由回绝?”
王一羽不情愿道:“那男的挺老的,看样子快二十岁了,这么大岁数还没成亲,肯定身体有啥毛病……”
王父无语的看了儿子一眼,真是老鸹落在猪身上,说人黑不知道自己黑。嫌弃人家男方老,也不看看他自己,都二十多岁了,媳妇的影儿都没有,更别说子嗣了。
王校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吐槽儿子的话咽了回去。
王一羽:“那男的姓苏,商贾之家,据说是卖调料的,说各大军营也从他家拿调料,我猜是骗人的。从穿戴看可不怎么有钱,连金玉首饰都没有,挺寒酸的……”
王父自动忽略了儿子后面讥讽的话,错愕道:“你是说男方是江北府卖调料的苏家?和京城韩家有合作的苏家?”
王一羽倒是不知道与韩家有没有合作,但见唐武与他们很熟稔的样子,而唐夫人是韩家正宗嫡女,想来合作也极有可能同,于是迟疑的点了点头。
王父可怜的看着一身装饰得很骚包的儿子,实在不知道儿子哪里来的自认说苏家人寒酸,要知道,这个苏家,可是大齐国迅速崛起的商贾大家,直逼皇商韩家,正可谓算盘一响,黄金万两!
王父的语气,也微不可察的由不屑变得期盼起来:“那男的长得怎么样?脾气如何?待你妹真的很好?”
王一羽轻叱一声:“切,一双贼眼珠子老往一竹身上瞅,就跟没见过女人似的,哪有个男人样……长得也不怎么样,矮黑胖……”
“矮黑胖?很难看?像程不四那样?”王父十二分怀疑儿子添了油加了醋,事实证明,他真的了解他自己的儿子。
王一羽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像程不四那样难看,”王一羽举起手,大约高出自己半头的位置:“个头儿,应该、应该比我高这么一点点,但、但总低头呵腰的,矮了大半截;那肤色,黑碳头一样,照我差远了;那胳膊,大股肉块子,一使劲都快崩坏衣裳了……”
王父不知道怎么形容儿子了,这哪里是贬损人,这是夸人好不好?
王父突然发现自己错了,自己娇惯的结果,致使儿子一个搬山参尉,竟然以小白脸而自骄、自居,难道不应该以晒黑了脸、磨糙了皮、练出了肌肉为光荣?!
王父冥思苦想,实在挑不出苏家儿郎的错处来,内心里甚至觉得如果女儿真找了这么个女婿,后半生也算是无忧了。
可是,自己这个窝囊儿子……实在是小白脸扶不上墙……自己万一真的没了,他能独挑搬山营大梁吗?
王父走了,鬼使神差的又来到了女儿的营房门前,踌躇半天,想敲门又不敢敲门,自打上次女儿突然发火,他内心里突然就有些怕这个女儿了。
鼓了三次勇气都没敢敲门,在他转身想要离开时,身后的门开了,王一竹冷然道:“怎么,不进来吗?是不是连爹自己心里都明镜的,你要说出口的话,有多么伤人心?”
王父脸色一红,硬着头皮道:“一竹,你、你怎么能这么想爹呢?你是爹的亲生女儿啊,哪有爹不疼女儿的?”
王一竹自我解嘲的轻叱一声,让开了身形,让父亲进了屋,淡然的倒了茶:“爹,这里没有外人,你又何必自己骗自己呢?娘因我身体受损,又是个女娃,所以您和大哥从小就不待见我。所以自打我懂事开始,就不愿意做女人,对您的话也言听计从。直到接触了苏家,我才发现,身为女子并没有错,也可以被宠在心尖上。现在的我,就好像是冬天里冻僵的人,只要有人愿意给我一成温暖,我便愿以十成偿还,我要嫁给苏长苇,哪怕你不同意。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做出私奔那种有损私德的事儿。”
王父:“……”
王父呢喃道:“爹会同意你嫁进苏家,风风光光把你送出门子,只是、只是得等你哥……”
王一竹不耐烦的打断了父亲的话:“又是为了哥哥,爹,你说句实话,在你的心里,除了哥哥,可曾有过我?哪怕只有那么一瞬?”
王父讷讷的想解释,王一竹已经站起身来,开了门,明显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