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那场战事之后,长兄遂渐渐地放下了对我的戒心,亦开始信服于我。”
“那么你是如何对詹葛建议的?”
“我建议长兄撤兵,结束掉那场战争,待休养生息,再对天阙发起一场彻底的战争,不过在结束那场战争之前,必须要先除掉陈沅江。”
我凝眉疑惑道:“那仁德三年,三月十五日,詹葛重整兵威,欲集二十万兵力再一举重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战争发起一年多,丁零节节败退,损失甚重,哪里还集得起二十万的兵力,所以,这纯粹只是一个谣言罢了。而此举之目的,只是为了扰乱敌方的军心,让陈沅江众人以为丁零真的要破釜沉舟,重攻天阙,并因此而加强自方的前线防御,同时还派前锋兵于籍澜山设防,如此,天阙后方的兵力自然空虚,所以就给了长兄可乘之机,让他能轻而易举地劫走敌方之粮草。我之所以让长兄截走粮草,其目的便是为了保证丁零能安然撤兵,假使丁零单方面宣布撤兵,天阙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一旦没有了粮草作保证,情况则另有别论。因我早就让韩牧易容成了负责天阙粮草转运的将官,故而长兄自然便知晓了天阙大军运送粮草的线路,所以截走粮草之事甚是顺利,至于丁零埋伏陈沅江的两万兵力,起先亦只是为了保证截走粮草之事能顺利完成。”
“陈将军亲自带兵去夺回粮草之事,你们起先并不晓知?”
“是。”韩子湛颔首道:“没成想是陈沅江亲自带兵去夺粮草,所以那两万本只是以备不时之需的兵力,亦恰巧起到了袭击陈沅江一行人的作用,虽然是意外的惊喜之事,但终究亦有缺憾,只是伤了陈沅江的左腿,而没有将他杀死。至于陈沅江安排在籍澜山,准备攻丁零之不备的三万大军,之所以能被丁零成功伏击,一方面是因为张东华的副将已为丁零所收买,另一面则是因为长兄的人已控制了天阙信兵。因为张东华的副将早已提前将行军路线透露给了丁零安排在军中的细作,再加之他们又收不到陈沅江即刻返程的军令,所以长兄的人轻而易举地在籍澜山伏击了他们。有传言道,张东华一行人曾遭受到十万丁零大军的伏击,故而损失惨重,其实伏击他们的丁零兵力只有两万,并没有十万,之所以夸大兵力,亦是为了让陈沅江等人心生忌惮,到时候长兄好成功撤兵。”
“那仁德三年,三月十六日,你重整军威,于籍澜山再次大败詹葛,终使詹葛再次逃匿,踪迹成迷,应该是假的吧?”
“是,长兄那次确实是佯装败逃。”
听到这里,我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犹疑:“那…陈将军身上的那封通敌凭信,应该亦是假的吧?”
“是易过容的韩牧趁陈沅江昏迷之际,偷偷地放在他衣襟之内的。”
“只是一封凭信罢了,你就那么确定能除掉陈将军?”
韩子湛脸上的表情平淡无波:“陈沅江虽然有功于天阙,但是任何一位帝王,都不愿看到自己的臣子手握重权,并威胁到自己的皇位,更何况那时候丁零已败,战事一时亦不会再起,所以沈熙昊肯定要抓住一切机会,收回陈沅江手中的兵权,只不过连我亦不曾想到,沈熙昊的行动会那样迅捷,仁德三年,三月十七日,甫才收到陈沅江手持通敌凭信的讯息,其甚至都未曾让人去做过证实,是晚便已下令开始清杀陈氏一族。”
我稍稍还有些疑惑不解:“既然除掉陈将军的计划已然达成,那为何还有押解陈将军回京途中,詹粤携残众派兵截救于他一事?”
“其实我计划此事,唯有一个目的,那便是通过被俘虏且失踪的方式,让我脱去天阙之兵部侍郎的枷锁,旋后再隐匿身份去继续接下来的事情,不过此举亦起到了一个作用,那便是坐实了陈沅江谋逆叛国之罪,因此,我让韩牧穿上丁零王室的华服,易容成他人模样,并率一众兵士来到了押解大军跟前。”
韩子湛的嗓音清澈,并不带一丝的个人情绪:“在劫掠开战之前,韩牧重重地强调了自己乃丁零子王詹粤的身份,并言称道,自己此程前来,便是为了搭救盟友陈沅江而来,然而实际上,他们此次前来,并非是为了搭救陈沅江,而是为了带走我。”
“韩牧自幼生长于大漠,熟知大漠的地形和气候,陆文航虽然聪慧,却远不及他,故此,当沙暴突至,陆文航一行人举步维艰,唯有静待沙暴平息之时,韩牧却已率众走到了安全地带,并指挥着兵士在一沙漠绿洲的水源旁布置好了万余残众的尸首场面。其实,这些尸首并非韩牧率领的那一行残众,而是与天阙交战之时战死的兵士,其被驱引而来的‘死亡蜈蚣’噬咬后,顿成白骨,陆文航一行人发现后,根本辨不出真伪。因丁零王室的华服材质特异,蜈蚣无法噬咬入腹,故此,在这些尸骨中,唯有着就丁零王室华服的尸骨仍然保留着衣服,所以在赫赫白骨之中,甚是显眼,于是陆文航等人便认定詹粤已死。”顿了顿,韩子湛又补充道。
“那他们又是如何晓知在那些尸骨之中,唯独缺失你的呢?”
“因为尸骨的头发,死亡蜈蚣亦不肯食就,所以,除却着就华服的尸骨,遍目望去,皆为盘束着丁零发饰的尸骨,而没有天阙之束发簪冠的尸骨,所以他们才如斯认定,韩子湛失踪未死。”
“为何你一定要摆脱掉天阙之兵部侍郎的身份?”
韩子湛言语淡淡:“若想成就大计,那么,天阙之兵部侍郎的身份则是负累,对其官职,起初我便不愿接纳,然而沈熙昊却无视我的推却,一意授之,故此,我就只得自己想办法去摆脱这道枷锁。其实,我本打算死遁,但是没想到陆文航等人竟会如此精细地辨认尸首,并找到我失踪未死的端倪,不过后来转念一想,这样亦好,说不定将来会利用到天阙官职的身份,索性便听之任之了。”
“失踪的六年,你在做什么?”
韩子湛好似对我的问题宛然充耳不闻:“我先为沈熙泰之幕僚,后来又倒戈于沈熙昊,如此所为,实乃背信弃义之举,那你可知沈熙泰于夺嫡失败后,对此事,为何却从未提及过分毫?”
我只觉得惊异莫名:“那到底是为何?论理而言,沈熙泰应该恨你才是!”
“那是因为夺宫之变时,真正的沈熙泰已死。”
我不禁大吃一惊:“什么!?沈熙泰已死!?那后来被发配到祈州的人究竟为何人?”
“是我的人。”韩子湛的指腹轻轻地在石案上,自己面前的茶盏杯盖上拂过:“我的人易容成了沈熙泰的模样,之后代替他去了祈州,既然为我的人,那么就不会散布于我不利的讯息。至于我为何要除掉沈熙泰,那是因为祈州乃天阙门户,战略之地位相当重要,所以除掉沈熙泰,我便可指示我的人,以沈熙泰的身份,轻而易举地掌控祈州,故此,丁零一旦对天阙发起战争,遂会少了祈州这道天然的险峻屏障,进而长驱直入。”
韩子湛的脸上凝转着明显的自嘲之意:“在控制祈州后,我遂遁匿行踪,开始布划其他,于是,我用了六年的时间,规划了一条丁零进攻天阙的线路,并在沿线的各个州郡安排布置,其中的一处布置便是将所有州郡的守城将官俱秘密地换成了我们自己的人,就如斯一路安排,一直到了天阙京畿宛城。因天阙皇宫守卫森严,闲杂人等无能随意入内,所以我便又以韩子湛的身份现身,并利用沈熙昊重新授纳于我的官职去布置安排,终于到了今年春日,我觉得一切都已安置妥当,遂传讯于长兄,让他发起战争。因为关于此次战事,长兄确实准备充分,再加之天阙各州郡的守门将官又皆是我们的人,所以战争起始,便很顺利,犹如势如破竹,天阙节节败退,很快便攻到了宛城门下,只不过我却被这虚无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忘记去考虑其间细节,故此丁零才会一败涂地,想必其中之缘由,陆文航应该知悉得比我更清楚,所以,你可以去问他。”
我默了默,终究没有再针对这个话题回应些什么。
再次品茶的空隙,杯盏无意间触碰到手腕上的那串枷楠香木佛珠手链,旋即发出一声闷响,闻之,心情顿时有些怅惘:“我所中的蛊术,真的无解?”
韩子湛亦品了一口茶,却不言不语,只是一径静静地望着我,神色无波无澜,辨不出来任何喜悲。
见状,我不禁有些泄气:“当日,你为何要带我去‘菡若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