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韩子湛稍稍一顿,不过还是对皇帝行了常礼,行毕礼,他微撩衣摆,在棋盘的另一端坐下。
皇帝执黑先行,眉宇却越来越阴郁,而彼端的韩子湛风轻云淡,神情显得格外闲适。
皇帝拈着一枚棋子迟迟不下,踌躇之下,他不禁抬首望向韩子湛:“朕心不静,还未下几步,就已见败像,不过卿亦大胆,居然敢赢朕,朕记得,赋舟与朕下棋时,大多都会是平局,偶尔还会输棋,不过只输那么几子。”
韩子湛正视皇帝,目光平静无波:“对弈讲究的是平心静气,但皇上今日的心思却不在棋上。”
皇帝深深地叹口气:“丁零大军现已将宛城重重围困,即将攻城,较于敌军之勇猛,我军军容颓废,恐不敌敌军,若一旦城破,朕便是亡国之君,以此而论,朕如何还能平心静气?”
我不禁大吃一惊,竟然如此之快,丁零大军居然就要围攻宛城了?
尚记得,我曾问韩子湛战事如何,韩子湛只道战事紧迫,如此的轻描淡写,让我以为天阙与丁零之战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成想已经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
“丁零攻城前,朝臣力谏皇上离京南移避祸,皇上为何不走,坚持要留在宛城?”
“朕乃天阙天子,即便不敌丁零,进而亡国,亦要体面地活到最后一刻,一旦离京,就等于舍弃了先祖留给朕的百年基业,朕这个皇帝势必会沦为历史的笑柄,所以,朕不能走。”
韩子湛沉默片刻:“丁零大军现已兵临城下,宛城之内如今人心惶惶,皇上又处死了几个意图出逃的大臣守将,皇上不走,只怕……”
皇帝打断了韩子湛的话:“大多朝臣只顾身家性命,听闻丁零攻城,神色惊恐,为了保命,一心南迁,但是卿为何不走,还不见慌张?”
韩子湛正待答话,只见一位内侍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其跑到皇帝跟前,因为紧张,还差点摔了一跤:“皇上,皇上,不好了,丁零敌军开始攻城了。”
皇帝缓缓地将手中久置的棋子放在棋盘上的一点,良久才有了反应:“竟…如此之快!”
内侍抹了抹额上的汗:“听闻今晨丁零国主詹葛到了军前,见军前激扬,以求速战速决,拿下宛城,所以就下令攻城了。”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内侍下去,而后看向韩子湛:“詹葛居然亦来了,看来朕这个皇帝,真的是要成亡国之君了。”
我心跳如擂,亦是紧张万分,难道天阙真要亡国?
韩子湛却是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棋盘,皇帝见得不到答案,索性站了起来,而后扬声吩咐:“来人,传心贵妃来养心殿。”
心贵妃到来之前,皇帝似乎很焦躁,一直在养心殿内踱来踱去。
须臾后,心贵妃雅卿到至,她身姿婀娜地走到皇帝身旁,略略施礼:“皇上万安!”
皇帝虚扶雅卿一把,而后定定地看着雅卿,眼神专注,雅卿有些莫名:“皇上为何这样看臣妾?”
“爱妃真是美丽。”终于,皇帝出声,却讲了这样一句话,我虽然意外,却亦承认,见到雅卿的那一刻,我亦是心生赞叹,如今的雅卿果真是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妃了,举手投足皆是气势。
雅卿一滞,旋而轻笑:“皇上笑话臣妾了。”
皇帝凝重的表情略略缓释:“天阙与丁零交战以来,天阙节节败退,闻听丁零大军逼近宛城,朕的其他妃子皆惊慌失措,整日洒泪,让朕心生厌烦,然而爱妃却神情超然,并无紧张,朕自登基以来,后位一直空悬,如今见爱妃气度,不卑不亢,足以母仪天下,那么,爱妃可愿成为朕的皇后?”
雅卿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半晌没有反应。
皇帝温柔地看着雅卿,接续道:“爱妃若是成了皇后,便是朕的结发,生可同寝,死可同穴,如今丁零攻城,形势不容乐观,朕之结局,可想而知,为防丁零入城后,兵荒马乱,杀戮四起,此下爱妃可愿以皇后的身份先殉葬于朕?”
雅卿的脸上还没来得及表现欣喜,便开始变得僵硬,她的嘴唇紧紧抿起,看向皇帝的眼光不再温柔似水。
皇帝似乎还没察觉:“爱妃若是同意,朕便即刻下旨册封爱妃为皇后。”
雅卿的脸已是铁青一片,她忍不住大大地后退一步,仿佛面前的皇帝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可怕的瘟疫。
见状,皇帝敛起了脸上那最后的一抹柔色,其眼睛微微眯起:“爱妃不同意?”
雅卿隐忍着,在密室的我甚至能看到她广袖下紧握成拳且青筋毕露的手。
这时,皇上的近身侍从同禹居然急匆匆地闯进来,一身狼狈:“皇上,不好了,城里出了奸细,居然私自打开了东城门,放丁零敌军入了城,现在敌军已经一拥而入,马上就要攻入皇宫了,因为丁零攻城,皇宫的大部分守卫都调到城楼去守城,皇宫此下守卫薄弱,很快就会被攻破,皇上,为了安全起见,您还是先躲一躲吧。”
听到丁零大军已经入城的消息,皇帝的表情居然没有什么变化,好像已经看透了生死,他仍然紧盯着雅卿,在等答案。
闻听丁零破城的讯息,雅卿似乎轻吁了一口气,她的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是却没有之前那么紧绷,她正了正脸色,神色倨傲:“我当然不会同意。”
“不同意成为朕的皇后,还是不同意为朕殉葬?”皇帝的声音逐渐冰冷。
雅卿的嘴角渐渐溢出一丝讥诮的笑意:“都不同意。”
皇帝深深地看着雅卿,仿佛从来都不曾认识她:“爱妃,朕待你一向优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