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茵还来不及吃惊,父亲便带着护卫追赶到了,待见到怡然亭中陌生男子的那一刻,父亲的表情尤其奇怪,先是恼怒,而后惊讶,再者惊喜,最终则变成恐慌敬重——
原来此人竟是明轩帝沈显。
在晓知男子的身份后,柳子茵顿时怔立当场,良久,她俱是呆滞混沌的,甚至连皇帝与父亲的交谈内容都不甚清晰,殊不知,仅仅因为皇帝的一句话,一心要于当夜出逃的柳子茵不仅连家都未回成,就被父亲转送进了皇宫,待她醒悟过来,为时已晚。
虽然怨恨父亲,但是为了柳氏族人的安危与荣辱,她唯有强忍,只是心底的绝望之情,犹如洪水泛滥,排山倒海。
听到这里,我已掩饰不住自己的吃惊:“难道,难道前辈就是明轩帝的柳贵妃?可是,史书记载,柳贵妃已于景浩四年,在诞育成辕帝之时难产逝去,不过为何,为何前辈竟还活着,又为何会来到丁零,而且还成了先国主詹昱的妃子?”
“为何!?”柳夫人的唇角依旧是不曾掩饰的讥讽笑意:“我也想知道为何,为何我竟会有如此不堪的结局!?”
停顿片刻,她又陷入了昔日的回忆之中:“入宫之后,皇帝沈显便越级封我为贵人,并将我安置于‘萝旖宫’中,‘萝’者,映射‘洛水’之‘洛’,皇帝竟以我们的相识之地为我所住的宫殿命名,看起来仿佛是我一进宫便受尽万千宠爱,但实际上,我却甚少见过皇帝。因心中一直记牵着韩泽,所以对自己的境遇并无在意,反而有些安于现状,伺机等待着总有一日能离开皇宫,然而不过月余,我却突然接到圣旨,萝旖宫主位贵人柳氏喜怀龙嗣,母凭子贵,当晋贵妃之位,一时间,我大是惊异错愕,自始至终,皇帝都不曾碰过我,我如何可能有孕!?然而对此,我却无能辩解分毫,唯有领旨谢恩,静待着皇帝的解释,带着疑问,等到了晚上,一向难以见到的皇帝出现了,他看着我,眼中没有一丝的温情,只是冷冰冰地对我陈述道,从此以后,我都要以佯装有孕的状态静养,直到他告诉我可以为止,倘若假孕之事有分毫的泄露,那么我便会有杀身之祸,甚至还会殃及到整个柳氏族人,反之,如若我能严守这个秘密,那么柳家将会荣耀一世。而直到此时,我方才明晰自己的处境,为何我明明是京兆府尹柳晟之女,皇帝却对外言称柳贵人来自民间,又为何自己久难见皇帝一面,彤书上却记载着近段时日皇帝夜夜留宿于萝旖宫中,原来,原来自己只不过是皇帝沈显明面上摆设的一颗棋子罢了,其目的便是用来掩饰皇帝隐匿在外的一位身份根本见不得光的至爱女子。知晓了这个事实后,我简直怒不可竭,皇帝随意的一个决定,便断送了我终身幸福,我与韩泽生生分离,独自置身于深宫之中,日日煎熬,痛苦辗转,换来的身份却只是一枚她人的掩饰品而已,彼时,每思及此,我俱浑身颤抖,可谓恨皇帝入骨。”
“那么,后来呢?”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时候,皇帝沈显似乎很忌讳一名武将,还曾特地要求我在这名武将面前演绎一场皇帝爱宠贵妃的戏码,我竭尽己力严守着皇帝授之于我的秘密,终于换来了皇帝对父亲的信任,父亲的官职越做越大,柳家的门楣也日益荣耀光辉,一切的一切,恰如皇帝起初对我所承诺的。”
“原来成辕帝的生母竟另有她人,那么在景浩四年,明轩帝诏告天下柳贵妃因难产故去,实际上就是明轩帝所隐匿的那位女子逝世了,是吗?是否亦因为如此,明轩帝随后便秘密地放前辈离开了?”
闻言,柳夫人不禁嗤笑一声:“你的想法还真是天真!掌握着皇室的巨大秘密,且为皇帝所忌讳,沈显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地就放了我?”
我一窒:“那前辈是如何出宫的?”
“怎么出宫的!?当然是逃出来的。”
我沉默良久,方询道:“是否因为明轩帝的追杀,前辈在出宫后才到了丁零?那么韩泽呢?他在哪里?前辈出宫后没有再去找他吗?还有,明轩帝曾极力掩饰的那位女子究竟是何人,前辈可否知晓?”
“韩泽?”她念叨着这个名字,深深皱眉,一字一顿,仿佛皆压抑着内心里的极大痛苦:“韩泽,哪里会是如风似月的韩泽,分明是鬼魅,以良善之姿来伪装自己的鬼魅。”
“却是为何?”我极是惊讶不解。
“因为韩泽他不是别人,其真实身份正是丁零先国主詹昱。”
作者有话要说:
☆、骤然变故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赌书消得泼茶香,被酒莫惊春睡重,当时只道是寻常。
闻言,我心中溢满了无尽的酸涩之感,再亦无能言语。
“景浩四年,皇七子出生之后,皇帝沈显便封了萝旖宫,不再让任何人出入,因为父亲的关系,皇帝当时并没有杀我,只是将我安置在了一个偏僻无人的宫阁之中,碌碌度日。在那个一偶见方的屋舍中,我无事可做,唯有静观着砖瓦雕梁,花开花落,我等待着,煎熬着,曾一度以为这样的生活便是自己的余生,可是没想到有一天,我还会再遇到皇帝。”
言至于此,她的脸上显出了更为痛苦的神情:“那已是景浩七年的事情了,天气甫才转入冬日,细雨连绵,有风,很冷,景色荒芜,我坐在窗前,怔怔地看着室外的落叶发呆,这时,喝得酩酊大醉的皇帝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身后竟无一侍从跟随,他步伐蹒跚,双目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我,步步逼近,好似我与他之间有着不可衡量的深仇大恨。乍然见到久未谋面的皇帝,我已是方寸大乱,而彼时的皇帝偏偏还异常万分,故此境况则更难应对,惊恐之下,我欲离开座椅后退闪避,但却为动作更快一步的皇帝所掌控,我拼力挣扎呼救,可终究无果,就这样,我被神智不清的皇帝给……”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明轩帝他……”
柳夫人的话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声调:“那一日,我的世界彻底颠覆,自己仿若陷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周遭一片漆黑漫茫,举目四望,不见一物,我立于其间,思绪散漫,不管自己如何努力与挣扎,亦不能摆脱这片黑暗所带给我的恐惧与窒息之感。事毕,皇帝一语不发,阴沉着脸离去,我则一动不动地躺在一片凌乱之中,任悲伤肆虐,并静待着皇帝接下来将会颁布的谕旨,发生了此事,无论皇帝喜爱我与否,想必都会重新评估于我并对我做相对应的安排,可是我千算万想,亦想不到皇帝竟会如此的狠心无情,居然连一丝一毫的怜惜之情都啬于给我。翌日清晨,几位眉目凝重的内侍带来了皇帝的旨意,不是赦我自由,而是赐死,皇帝为了他自己的私欲与君王声名,竟然毫不迟疑地赐了毒酒给我。”
我心中一紧,深深蹙眉:“明轩帝竟行如此极端之事!?”
“不过,在父亲的预先筹谋下,我并未死成,而且还因为此事为契机,从宫中逃了出来。”
柳夫人的唇角溢出了一抹苦楚的笑意:“对于我能顺利地入宫为妃,父亲起初很是欣慰,然而就在皇帝诏告天下,宣称柳贵人来自民间之后,他便开始觉得整件事情都不对劲起来,自古以来,妃嫔若是受宠,其本家皆会享尽皇恩,但是柳家却并非如此,父亲母亲不仅不能入宫与我见面,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对外言称他们与我的亲疏关系,自此事件之后,父亲便对我在宫内的日常生活上了心。景浩四年,皇宫内传出了柳贵妃因疾薨逝的消息,父亲闻此变故,便加大了查探的力度,他循序渐进,不着痕迹地收买了许多宫人与内侍,几经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