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带着莫测的笑意站直身体,话语中感叹之味颇浓:“如此无瑕绝世的脸,若是多一些笑容,该是多么地动人心弦!起初,朕属意纳你为后宫,就是……”
“皇上,如果您执意要纳立妃嫔,还不如纳立奴婢,因为,因为奴婢一直都十分恋慕于皇上,若是能够成了皇上的妃嫔,奴婢定会真心相待于皇上,不离不弃!”跪在内室门口的蕊欣出人意料地插话打断了皇帝的话语,闻言,我五雷轰顶,心如刀绞,不禁厉言阻止道:“欣儿!你糊涂了吗,何故为了姐姐,如此地委屈自己?”
“委屈?”皇帝微微眯起凤眼,声音又变得冰寒起来:“朕一介天子,莫非…配不起一个丫头?”
闻言,蕊欣顿时又行了一个稽首大礼:“皇上息怒!姐姐言语欠虑,还望皇上不要理会,能够为皇上所青睐,乃奴婢天大的殊荣!”
皇帝仿佛这才注意到蕊欣的存在,他淡淡一笑,悠悠地踱到蕊欣的面前,声音轻柔:“较之你的姐姐,你还真是乖巧,明日,你就到养心殿来侍候吧!”
静柔公主再次来访之时,以散心观光之名,拉我在御花园内四处逛游,一路走去,她言谈晏晏,不停地对我诉讲着御花园内花木亭阁的渊源和内蕴,我却心不在焉,一直欲从她的口中得知陆文航的病情和现状如何,然而却有碍于皇帝的重重耳目,不敢再轻易妄论。
这时,静柔公主停在了一株菊花面前,灵转的瞳眸望向我,其内熠熠:“你可知此菊的名称?”
我凝视着此株菊花,只见其花蕾相扣,花瓣微微上翘,如粉蝶飞舞,花苞分为两色,一边为艳丽的紫红色,而一边则为素洁的浅黄色,花型美丽罕见,一时之间,我竟说不出来其名称为何。
静柔公主见我审视不语,遂笑道:“此乃双色娇,又名鸳鸯菊,花如其名,妙不可言,多载才会出现这么一株,为菊种之珍品,亦最为皇兄所嗜爱。花卉之中,皇兄甚喜菊花,于是,宫人便按他的偏好搜集来天下所有的罕见菊种安置于御花园内,为皇兄所观就品赏,但是菊花却非我的最爱,因为它们即使再稀有再美丽,在我的心中,却亦不如明汝山的红枫来得动人心弦,尤其是当枫叶红遍整个山野之时,那景象更是明丽无边,以普通平易之姿,却足以媲美整个御花园的罕有菊花。”
我扬眉,不语,继续聆听。
“算了算时日,半月之后红枫便能透遍明汝山巅,那时亦便是观赏枫景的最好时机。”她一脸的向往之情,不过转瞬却黯淡了眼眸:“然而,每年的此时亦为母后的千秋寿辰,作为子女,我须为母后的寿辰尽心准备,故而,今年…我又会错过去那样的胜景了。”
“半月”一词赫然振动了我的心房,我豁然开朗,话语出口,不免有些轻颤:“他……”
静柔公主飞快扫视了一眼旁边正亦步亦趋跟随着我们且为皇帝所遣派且服侍于我的宫娥,不易察觉地猛扯一下我衣袖,话语即将出口,然而眼珠却乍然顾盼到不远处的一点,脸色遂变得难看起来:“真是扫兴,那个人…居然亦来了!”
我略略诧异,不禁顺着她的视线向来人看去,凭借着几日来蕊欣的言教描绘,复根据来人的衣着装饰,我可以猜测到来人乃皇帝的一位妃嫔。
自入宫以来,这是我首次见到皇帝的嫔妃,心情虽然平静,但是不免有些好奇和渴望,如沈熙昊善变深邃的心思,不知到底怎样性情和模样的嫔妃才能赢得他的喜爱。
刻时,静柔公主的脸已经变得凝重而又高傲,嘴角亦溢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来,看来,此人很不受她的欢迎。
虽然于表面上,静柔公主的性情一贯明朗豪爽,凡事皆喜大而化之,不予计较,但实际上,作为皇族之人,自小便被教导到喜怒不能现于色,洞察入微,事事警醒,慧聪广虑如静柔公主,如斯技巧把握得更是深透熟稔,然而此次,她居然一反常态,将憎恶之情毫无掩饰地展现于眼眸中,一视便明。
来人慢慢地移近,身姿雍容华贵,步姿犹如轻蝶漫舞,芙蓉归云髻,珠簪环摇,发鬓上一朵盛如牡丹的粉色菊花,映得她的风华美如琼瑶。
其一身的华丽衣裳,长裙曳地,风姿卓然,后面尾随着一众的丫鬟仆人。
我微微垂下眉睫,思虑着自己是否应该以宫廷的礼仪向来人施礼,然而,静柔公主却直直地迎了上去。
“贵妃嫂嫂今日倒是闲适,居然亦有闲情逸致到御花园来赏花。”静柔公主的嗓音如同孩童地清啭动人,内里却含纳着冰冷的寒刺嘲讥。
听到静柔公主唤来人为“贵妃嫂嫂”,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怨不得此人的装扮富丽华贵至极,原来居然是现下最受皇帝爱重且身份如谜的贵妃秦氏。
不过,观着静柔公主满身满脸的警惕和戒备之色,心下晓透,不由得微微叹道,对皇帝亲封的心贵妃秦氏,静柔公主心存芥蒂,而且对其还不是一般地厌憎。
猛然忆起于不久前,在涵漪京畿分号的别院内,静柔公主曾轻慢地提到她兄长有一极为爱重的妾室,其极善于伪装,心机深重,故而为她所不喜。
复想起陈念娉自缢身亡的导火索亦是因面前的秦贵妃而起,下意识地,静柔公主的怨恶渐渐演变成了自己的怨恶,在复杂的宫闱之中,谁亦不可能纯真无邪,更何论长达几年来,地位一直如稳若磐石,皆深受皇帝爱重的宠妃。
思及于此,我便带着责怨的眼光重新审视着来人的相貌和仪态,然而待仔细辨认之后,整个人不由得往前踉跄一步,失声叫道:“雅,雅卿!”
秦贵妃脸上的笑容娴雅得体,一双明媚有神的眼睛坦然地望向静柔公主,正欲应答,却被我的失态举止打断,于是,她的视线慢慢地越过了静柔公主,复幽幽地看向了我。
我已然热泪盈眶,遂无所思虑地快步迎了上去,却生生地被她身侧的丫鬟阻断,厉声道:“什么人,胆敢对贵妃娘娘如此无礼!”
秦贵妃凝睇着我,似有一刹那的失神和错愕,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笑着对静柔公主道:“此女的容貌堪比神祗,作为公主妹妹的侍仆甚为可惜。”
接而,她走前两步,看着我温柔地言道:“本宫的名讳唯有圣上方能称唤,本宫见你是生面孔,不甚熟悉,想来你入宫的时间可能不长,还不太通透宫中的规矩,要记得,下次可不能如此妄语欠虑。”
一时间,我怔愣住了,生面孔?不甚熟悉?眼前的秦贵妃拥有着和雅卿同样的面孔,但是她却道她不认识我,或许…是我适才的判断错误,她与雅卿只是容貌相似罢了,其实她根本不是雅卿,但是,令我匪解的却是,为何,为何她的名字亦为雅卿?
世上拥有着相同面孔而且又相同名字的人,存生的几率微乎其微,故而,我肯定道,我不会认错,眼前的秦贵妃就是雅卿——和秦磊一样,我认为在六载前已经为我而逝,但是却依旧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的雅卿。
我心情激动,含泪笑道:“你不认识我亦不要紧,只要你还活着,还能好好地站在我的面前,我便已经满足,你可知道,此时此刻,我有多么地感谢上苍,感谢你和秦磊都还活着,还没有离我而去。”
秦贵妃的眼神闪烁了下,不过却依旧笑的温和:“公主妹妹,你这侍仆似乎把本宫当成了故人。”
“秦乐师很少如此地失态过,可见…贵妃嫂嫂和她的故人还真是相像,不过贵妃嫂嫂一直都对自己的身世忌讳莫深,很少对宫人言谈过,说不定……”静柔公主若有所思,笑的愈发灿烂,话语欲擒故纵,故意卡住不言,却亦露骨讽刺。
“秦乐师?”闻言,秦贵妃仿佛很是惊讶,遂转目仔细地审视于我,而后笑了笑:“这段时日,本宫深居于贞雅宫内,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照料看顾三皇子的身上了,竟将圣上特例封晋的女官给忽略了,居然还把你当成了公主妹妹的侍仆,还真是罪过。原来你就是秦乐师,容貌气度超然,非常人可及,怪不得圣上对你如此挂心。”
“贵妃嫂嫂居然亦有消息闭塞的一日,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静柔公主插话道,声线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