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沅江的请征似乎是极大地宽慰了天阙王朝所有臣民之心,可,此去经里,战况惨烈,陈沅江的安危又有谁能够思虑、担忧?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不禁又苍白空洞起来,茫然无绪间,忽然一抹白色飘却、长身玉立的姿影清晰地印入了眼帘,只见他翩翩地踱进了宛城著名的字画屋“墨宝斋”,心中却然一动,清醒过来,便急忙切切地吩咐道,“秦磊,快快停车!”
作者有话要说:
☆、情愫初展
一阵马儿的嘶叫声,马车急速地停靠下来,因蓦地失去重心依附,我不禁顺势向前栽去,然而则被雅卿及时地拉扶支撑,最终则相安无事。
微弱的寒风丝丝袭入车内,凉意浸绕,原来是秦磊适时撩开帘帷探头望视,一脸的不明所以和疑问,遂看向雅卿,神色亦然。
一股羞赧惭愧之感攸地涌上心头,脸颊亦臊红烫炙起来,但我还是清了清嗓音,“若无其事”地正色言道,“你们应该明晓,去年七夕游逛萝水之日,我遗失的那枚玉坠乃娘亲的贴身至爱之物,此玉坠虽非是名贵珍稀之品,但于我而言,意义却非同寻常,现下却一直丢失不查,音讯杳无,而每当我思及此事,总怀失落沉寂之感,心中甚为挂念不安!甫才,我看到前方有一‘珍异阁’的京畿分号,我曾听闻,珍异阁中可藏并可见天下罕有珍奇之古玩玉符,你们且去觅寻一番,看能否查出些头绪、线索,假若能寻到相仿的璞坠来也是安好的。”
去年七夕之日,待雅卿众人寻到因意外遇到那俊美无俦的白衣之人而茫然走失的我之时,那白衣人早已消逝了踪迹,只留余一方绣工精湛的淡紫色锦帕于庑廊的平台上,我木然地捡起绢帕,刻时恰有风柔缓拂过,锦帕的一角被微风轻绕掠起,当绢帕的纹理从手指缝中顺滑而过时,我的心中蓦地溢满了异样的恬淡和温馨。
看着形色恐慌的众人,我不动声色地将锦帕谨慎稳妥地收藏于袖中,并平和无澜地运用充分似乎是并无所漏洞的缘由将自己的“暂时失踪”轻轻带过,继而发现找寻我的却少了陆文航和陈念娉二人,陈明峻的“失诺”在那一刻亦仿佛有了解释与澄清——陈明峻定是应承了陈念娉前去说服并撮合其与陆文航之婚事的差遣,因而她才会在挑选面具时异常如昔,阖身焕发出一种令人惊叹的清灵绝然之美,轻松畅意而又随性恬娟。
然事则并不如人愿,自七夕之后,她与陆文航却再未深交相谈过,而是一反常态,待他仿若陌路,冷落疏离,而原由在其入宫之前才方得以揭晓——她竟在七夕之日结识了沈熙昊,亦是从是日起始,她便芳心暗许,其中不尽的情思誓盟,牵绊纠葛,终至入宫为妃。
然而,陆文航对陈念娉入宫一事则神情淡然,并无分毫悲凉悔恨之色,对于他如此置身事外的态度,我曾不断反复思量、质疑——难道…真的如其所言,他从来不曾喜欢过陈念娉?
七夕之日虽收获一方精缳素雅的锦帕,但是却有得有失,是日归府之后,我习惯地去摸悬于腰际的那只天蓝色缂丝荷包,腰际却空空如也,相应地,百合玉坠亦莫名消失,刻时心中甚为惊异惶惑,便将事实道于雅卿秦磊言听,并吩咐他们返于萝水之畔觅寻,然而璞坠却生生消逝,了无影踪,至今不详,致使自己惋惜难过许多日子。
待静寂无人之时,我便会把紫色锦帕铺展开来并仔细端详,当手指多次滑过绢帕上以“心若磐石”的古体篆字绣黹而成的杭菊图案时,紊乱失落的心竟逐渐平和柔顺下来,如此细腻、逼真的针法实为罕见,确为稀世之物也,于是遂取代玉坠作贴身珍藏,亦算是给了自己一份别样的安慰和寄托。
而此刻见“珍异阁”恰与“墨宝斋”与邻,我才有了以上的说辞。
闻言,秦磊面上立现为难之色,“小姐,还是让属下去着办吧。”
我一怔,转而嘴角轻抿,“还是…让雅卿随你同去找寻吧,雅卿见过璞玉的形状,觅寻之时则会更有目的一些。”
“属下…只是担心…小姐您的安全。”秦磊嗫喏言道,神色微惑。
雅卿亦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踟躇之色。
“无妨,我不会随意走散,你们快去着办吧。”
他们走后不久,我便匆匆下了马车,快步往“墨宝斋”的方向迈去,一进门,遂被里面古色古香的氛围所感染倾怀——阁内之陈设布置井然不紊,质朴典雅,素洁逸情,只见狼毫墨砚陈列,卷帙画轴悬展,阖周浸湮着笔砚的浓浓墨香,我不禁环视努力寻去,店内却并无那白衣之人的影迹。
待惆怅无绪欲要退回马车之时,那白衣人却隐在楼梯的转角处,身姿恍若月华明漪,正从二楼款款而下,我呼吸一滞,慌忙将眼前的一卷纸轴拿于手中,佯装鉴赏选析,表面虽镇定无波,其实则胸中乱撞,心笃如雷。
“若要赋词作画,姑娘还是选这卷的好。”一温润清透的声音在身后蓦地响起,宛如细雨滴落,微风轻抚,酥软甜侬,我不禁转头观去,只见那白衣之人正定定地凝视着我,面容清澈如水,嘴角噙着浅笑,眼眸中则有异样的探询玩味之色飘忽闪逝,瞬而平静无澜。
心笃撞无律,我不禁稍稍移开视线,但目光却在瞥见他那手中轻拈的卷帙时顿住了——其手指修长白皙,晶莹润泽,与那细腻光滑的白色纸轴相得益彰,美轮美奂,似乎是下意识地,我忙低头望视手中紧捏着的卷帙,赫然发现其纸张泛黄粗糙,锯齿无形,竟是极为低等的裱纸——为平农之家糊墙粉饰所用,一时之间,脸上的血液翻涌炙烧,大脑一片空白。
我躲避开那灼灼黝深的熠熠注视,茫然地将手中的纸轴放归于架台,静立不语,心中却怔忡迟疑不决,懊悔而又羞赧——不仅有错拿纸轴而引起的窘迫,此外则还有另一困境,因雅卿秦磊常随身近侍,形影不离,无论处于何所,他们皆会及时地将我的所需所用安置妥当,故自己始小便对钱财之物感觉淡薄,出门亦从无带银两的习惯。
刻下,既入“墨宝斋”,定是为购置卷帙而来,断不能拒绝这白衣人的厚意盛情,若是接纳,待会必是不能坦然出资结帐的。
他见我恍惚沉寂,良久无语,继而则优雅飘然一笑,把纸轴递于身后那表情一直在暧昧与狡黠间演化的男童手中,淡淡吩咐道,“韩牧,拿去结帐。”
那男童收起清秀喜人的俏皮之相,先是愕然,然后目光意味深长地在我和那白衣人的身上分散飘过,且审视打转一番,笑涡盎然溢出,“是,公子。”
白衣之人见我仍是呆立静默,续而温柔笑道,“别无他意,只是…想赠予姑娘而已。”
且说着,他环顾了番店内周遭的人物景致,片刻,疑惑而问,“姑娘,你的侍从何在?”
我正在思索如何答话,却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而近,接着便见雅卿秦磊神色匆匆地冲进“墨宝斋”,当他们的视线与我的眼眸交织融汇之时,二人皆惊异地停滞下来,神情亦渐由慌张缓释为平静,但脸上的疑惑之色却愈来愈为浓烈,只见他们二人的目光定定地锁于我与那白衣人的身上,似乎是不解为何我与那白衣人竟会在“墨宝斋”再次重逢、相谈。
只听一声舒心的轻笑,那白衣人恍然言道,“原来如此。”
雅卿秦磊的突然到来使我失去系羁的心逐渐平缓下来,我示意秦磊接过卷帙,且向那白衣人施了一礼,“多谢公子的厚意,甚是感念不尽!”
出了阁门,我心事重重地往马车旁缓步移去,心中却汹涌着无尽的不甘与甜蜜——
锦帕之遇、“翩婷”之情以及卷帙之意俱在脑海中反复闪现,切切牵绊徘徊。
猛转回身,不禁一顿,只见他立在“墨宝斋”的门口正静静地注视着我,姿影风淡云轻,出尘离世,而其眼眸中则流动着不尽的明逸焕然与温和灵隽,似乎是瞬刻地,我那稍稍恢复平稳的心房又腾腾地狂擂起来。
我张口,嗓音微微轻颤,“我,我叫羽裳,秦羽裳。”
他微微一怔,转而浅浅笑开,眼中氤蕴着无尽的光彩与波纹,“我叫子湛,韩子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