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程知道一个劲儿地盯着问等于是撕开爸爸的伤疤,可是,他实在无法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应该是相爱的,我知道。若不然,你不会生下我。还有,爸爸,安鹏天天说你偏心我,平心而论,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
安程终究是红了眼睛,攥紧了拳头,说:“而且,爸爸你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其实,……是不是因为你还在爱着那个人?”
“那又怎么样?周元奕低下了头,说:“每一个陷入爱情的人都会以为自己于对方而言,是特殊的,是独一无二的,是值得对方放弃一些什么或者说人生难得几回搏的,却往往被现实打得一败涂地。”
周元奕的思绪终于定格在那个飘雨的黄昏。
和傅俢然在老地方相见。
因为两人都是业界知名的商人,尽管不是同一座城市,但是,还是十分低调,包括见面的场所,只是一家茶馆的包厢。
周元奕的脸上还带着伤痕,那是前一晚救下意欲跳楼的妻子而被妻子抓伤的。持续一个多月的离婚大战,妻子宁死不离,还以才两岁的儿子为要挟,口口声声“你要逼死我,我就带着安鹏一起走”,真的……快要到极限了。
还好,还有他也在一起苦苦抗争。
周元奕抬头凝视着他,说:“你那边,怎么样?”
脸上的抓挠痕迹是如此明显,周元奕是戴着礼帽和大围巾进来的,到了包厢才摘下,在灯光下真有点触目惊心,可是,奇怪的,一贯温柔体贴的傅俢然竟像是熟视无睹一般,从表情到眼神都很呆滞,一直垂着眼帘老神在在地默不作声。
周元奕的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站在那里,看着他,说:“什么意思?我这边暂时离不了,你呢,你那边怎么样?”
傅俢然面色不动,半天,才说:“我们……还是算了吧。”
周元奕如被雷劈,爆出一声嘶哑的低吼:“你早干嘛去了?现在你给我说这个?”
每次都是他主动,每次都是他在带着他,每次都是他温柔地说:“元奕,我们再努力一点,再坚持一点,就肯定可以了。我爱你,元奕。”
而现在,他说:“我们算了吧。”
周元奕气得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衣服前襟,愤恨地说:“你再说一次?”
傅俢然依然眼帘低垂,慢慢吞吞地说:“我说,我们算了吧,分手了吧。这样,大家都好。”
周元奕简直要一口血喷出来,盯着他,恶狠狠地说:“好!好得很!”
一拳挥过去,打在他的脸上,打得他英挺的面容碎裂了一般,怔怔地说:“元奕……”
周元奕又给了他一拳,说:“这是你欠我的。现在,咱们两情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正如你所愿!”
他没有吭声,全无力道的面袋一般任由周元奕挥拳。
周元弈忍着心痛挥了两拳,却都没能打出他的一句真心话来。
终究还是失望了,周元奕垂下肩膀,落寞而去。
从此,即是天涯,再不相见。
安程知道,出柜是一件很困难很痛苦的事情,不过,他还是不能接受那个人,另一位爸爸就这么简单地屈从了社会和家庭的压力,就此抛弃了可怜的爸爸和自己,他忍不住问:“那后来呢,后来爸爸你有了我,难道没有再去争取一次?他……难道不应该负起责任来?”
周元奕摇了摇头,说:“没有。那一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何必再去自取其辱?有了孩子又怎么样?即便是女人,遇上狠心的男人,也没办法用一个胎儿去绑架别人一辈子,何况是我!安程你还不知道爸爸吗?尽管在生意场上磨练得圆滑,骨子里还是很骄傲的!”
是,爸爸小时候就教导安程一句话,做人,不可能有傲气,却一定要有傲骨。安程想象着那时候的爸爸为了一身傲骨头,却强忍艰辛,独自一人忍受十月怀胎和一朝分娩的辛苦,不禁湿润了眼眶,不由自主地喊:“爸爸……”
周元奕低下头,不叫安程看到自己的一脸苦涩表情,说:“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从小不要你和男孩子玩,也不许你和谢达敏在一起了吧?这种背德的禁忌爱情经不起风吹雨打,我就怕你付出了真心,最后却是明月向沟渠。不过,幸亏,你选的是大壮,他无父无母,就没有家庭阻力,虽然文化低了点,也没什么钱,倒是一颗真心对你,不像有些自命不凡的人,开始的时候嘴里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最后……哼……”
床上躺着的小宝贝忽然挥舞了一下小胳膊,周元奕注意到了,弯身过去一看,说:“哟,宝宝尿了,快拿湿纸巾来。”
安程看着爸爸有条不紊地收拾干净了宝宝,又轻轻拍着宝宝睡了,心有触动地说:“爸爸,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带我的吧?一个人,真是辛苦了。那么辛苦,会不会有后悔的时候?那个人,既然所托非爱,为何还是生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