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洗过澡后已经忘了钢琴的事,吹过头发,穿着睡衣爬上床去,整理被子,盖在自己与关越身上。关越挂掉与爷爷的电话,看了眼天和。
天和就像一件精致的珐琅瓷器,关越连碰都不敢乱碰他,生怕不小心就磕碰着了。
“我给你读一段吧。”
关越说。
天和“好。”
于是钻过去,努力地挤进关越怀里,就像每天晚上让父亲抱着他,读书给他听的时候,关越小小少年的手臂与胸膛不像父亲,却有种别样温柔的小情致。
天和抱着关越的腰,侧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他的心跳,像每天睡觉前趴在父亲胸膛前一样,等了足足一分钟。
天和“”
关越“”
全英文版罗摩衍那,关越满头黑线。
天和“书签,第三章。”
关越感觉要死了,合上书,说“我给你讲列子汤问吧。”
天和茫然道“那是什么”
关越把书放回床头柜,摸了摸俯在胸膛前的小天和的头,低声说“周穆王西巡狩,越昆仑,不至弇山。反还,未及中”
天和“”
天和的古文学得很一般,关越便给他一个个解释,那是列子汤问里有关偃师造人的故事,“人之巧乃可与造化者同功乎”天和顿时听得入了神,于是将他的摩诃婆罗多与罗摩衍那抛在了脑后。
“哈哈哈哈”天和说到这里,小时候的细节渐渐清晰起来,说,“普罗,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关越为什么没有给我念罗摩衍那因为他看不懂”
天和一本正经地说“因为那本书上,译者为了保持神话风格,留下了许多古义词,这家伙一定是因为看不懂,才改成给我讲故事普罗”
普罗答道“我在听。”
“那天开始,他在家里住了将近一个月,后来再来的时候,就住新家了。关越的故事其实很有趣,只是我都忘了,现在想来,他居然读过这么多的书怎么了”
楼梯间亮起了光,那光是从一楼客厅里照上来的,就像有人突然打开了客厅投影,天和下楼去,看见了客厅里开始播放起一段旧影片。
天和“是你打开了投影”
普罗“是的,这是关越小时候的记忆。”
客厅角落里,雪白的墙壁上,雪花点退去,现出过往稍有褪色的景象,那是小时候的关越,手表上自带的隐藏摄像机所录。嘈杂的声音经过了少许过滤,现出旧家里,天和房中温暖的灯光。
手表被摘下后放在床头柜上,朝向全身入镜、盖着被子的两人,十岁的关越靠在床头躺着,小天和抱着他的腰,枕在他的胸膛前,伸手玩他睡衣上的第二颗扣子。
“夫,班输之云梯,墨翟之飞鸢,自谓能之极也意思就是,哪怕鲁班的云梯,也比不上”
天和怔怔地看着小时候的自己与关越,那一年他们居然这么小、这么陌生,自己小小的后脑勺朝着摄像头,关越的眉眼间已依稀有了长大后英俊的轮廓,他一边讲故事,一边轻轻地摸天和的头,小天和闭上双眼,睡着了,关越便低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下,抬手关灯,盖好被子,抱着小天和睡了。
画面缓慢变化,几秒后切到另一段视频上,视角在关越的右手手腕上,关越从小就是个左撇子,习惯将表戴在右手,摄像头拍不到他,只拍到了新家餐桌对面,埋头认真组装发报机的天和。
那个时候,关越应该正在写习题,右手搁在桌上,拍下了天和做手工的全过程。
“我为什么会和那个发报机过不去”天和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也相当不能理解。
连着一个月里,每一天,天和都在摆弄他的发报机,关越便随时看着天和,中午有时还顺便喂他吃吃饭,晚上一起睡觉。有一次天岳晚上约会去了,天衡没回家,方姨出去接了个电话,让天和先自己洗,天和光溜溜的坐在浴盆里,水已经冷了,便大声地喊了几下。
关越听到声音,进来了,摘下他的银色电子表,搁在一旁架子上,四岁的天和似乎有点难为情,关越便在小凳子上坐下,给坐在浴盆里的天和洗头。
八岁的关越坐在浴室里,给四岁的天和洗头,天和看到这段顿时满脸通红,说“真是太尴尬了。”
普罗“我想关越觉得这很美好。”
关越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天和郁闷地说“他只是在嘲笑我,头发贴在脑袋上显得太滑稽了。”
普罗“大部分动物的幼崽都是这样的。”
画面又变了,上面依旧是天和在组装他的发报机,足足一个月时间,他们每天都在重复着一样的事,天和看着看着,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回忆还在播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