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汤婆子灌好了,还有旁的事吗?”管家指派过来的小丫鬟叫做春杏,就是住在庄子附近的人,农闲时来庄子上做活儿。春杏生得瘦瘦小小的,略微面黄肌瘦,不过一双大眼睛看着挺机灵的。
“你且去忙吧,我这里无事。”溶溶接过汤婆子往榻上一塞,朝那春杏摆手,“都是下人,没什么要伺候的。”
春杏站在旁边没有挪动,小声嘀咕道:“管家让我来的,好不容易不用做事,我……”见溶溶抬眼望她,春杏眨了眨狡黠的眼睛,“我在外面候着吧,姑娘有事喊我就是。”说完就往门外跑。
溶溶算是听明白了,这小丫鬟觉得服侍自己算是偷懒的轻活了,不想赶回去当差,心里觉得好笑,见她年纪小不忍心叫她在外面吹风,“那你还是在屋里吧,外面风大。”
听到溶溶这么说,那小丫头站在门口回过头一笑,“我不怕的,平时就是在花园做事,比不得姑娘金贵。”
金贵?
溶溶听着这小丫头的话,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凄凉,颇有些感慨。在侯府重醒之时,她只觉得自己命苦,上一世不说了,这一世还是为妾为婢的命。可她这样轻贱的命运,在这温泉庄子的小丫鬟里却是吹不得冷风的金贵命。不管怎么说,总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春杏,你今年多大了?”溶溶问。
“十二。”
“家里还有什么人?”
“爹娘都在,我还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春杏倒是大方,溶溶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一点都不含糊,“姑娘,侯府比咱庄子上还富贵吗?”
溶溶见春杏那般好奇,笑着点了头,“侯府比这里大许多,不过,我倒觉得庄子上自在些。”
春杏眨了眨眼睛,显然不信溶溶的话。
“我躺一会儿,春杏若是没有别的事忙,就在外面等我,有事我会叫你。”
“是,姑娘。”春杏拉拢了房门,高高兴兴地做到廊下的凳子上去了。
等春杏出去了,溶溶又重新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枯坐了一会儿才脱了鞋袜,抱着汤婆子坐在榻上。
她现在的心情有一点微妙。
这一回她不要命似的吃药才争取来到温泉庄子的机会,心里想的是过来见一下那个四岁的小皇孙,可即便她不肯承认,其实心里还是盼着见太子的。夜深人静时,她常常忍不住想,他会想起景溶吗?他想起景溶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然而今日真正见了他,她又死心了。
方才在庄子门口,她闹了那么大的动静,还是小皇孙说话的时候,太子才往这边看了一眼。那种居高临下的漠然疏离,跟从前的他真是没有半分区别。别说她现在改头换面,就算是景溶重新站在太子跟前,他也不会多看几眼。
溶溶一边想着,一边迷迷糊糊地睡着,直到一阵敲门声把她吵醒。
“姑娘。”在外喊门的是春杏。
溶溶回过神,飞快起身理好仪容,发现自己的眼角是润的,忙拿帕子轻轻一拭,上前开门。
门外除了春杏,还站着庄子的管家。
见溶溶出来了,管家上前赔笑说:“世子爷吩咐姑娘去膳堂为贵人侍膳。”
“侍膳?”溶溶有些疑惑,方才她失了大礼,谢元初应当不会再喊她出去才对。不过旋即振奋了一点,这一次过去侍膳,她一定要好好瞧一瞧小皇孙。
管家一脸愧疚,“庄子上的丫鬟手脚粗笨……”
话没说完,溶溶就明白了,庄子上的丫鬟多是春杏这样买回来的农女,并未受过良好的训练,以往侯府来人都是大队人马,轮不到她们近身伺候,偏这回太子和谢元初都是轻车从简,因此人手不足。
方才躲在屋里掉了一抹泪,溶溶的情绪早已平复了,宫里出来的人,哪一个不是喜怒不形于色。回想她在府门前那番作为,若在宫里只怕腿已经叫人打折了。
丢人一次可以,丢人两次可不行。因是要去御前伺候,溶溶又回屋换了身衣裳,稍微打理了一下妆发,便请管家领路过去。
天儿太冷,谢元初特意在温泉池旁边的亭中设宴。温泉池边热气袅袅,无需用炭炉便已经暖意融融。为了隔绝水汽,别出心裁地在亭子临近池子的三面都摆上了矮脚纱屏。
溶溶赶到的时候,菜式都已经上齐了,然而令她失望的时候,亭中只坐了太子和谢元初。蓁蓁正在为太子布菜,谢元初身边则是庄子上一位年长的丫鬟在布菜,但见她脸庞紧绷,显然是十分紧张,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已经出了错。太子与谢元初正在交谈,溶溶默默上前,轻轻拍了拍那个丫鬟的肩膀,那丫鬟见是溶溶来了,脸上的表情如蒙大赦,喜不自禁地将筷子递给溶溶,躬身退下。
谢元初见溶溶来了,眉眼间的笑意也浓了些,他也是讲究的人,除了蓁溶二姝,寻常不让旁人近身的。
“偌大的侯府,居然还缺人。”太子漫不经心的举起杯子,朝谢元初晃了晃便饮了下去。
谢元初端起酒杯,亦是笑,“我哪会想到你不带人,反倒用起我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