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温度降到零点。
周望川看着商暮,他觉得对方像一只浑身竖满尖刺的刺猬,正警惕又冷漠地抗拒着外界的接近。
他说:“事情要从根源上解决,否则都只是治标不治本。我只是觉得,看心理医生或许有用。”
商暮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望着周望川,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熟悉的关切和担忧。这是典型的医生的眼神,善意的、温和的,引导着病人说出症结所在,从而对症下药。
他讨厌这样的眼神。
与看任何一个病人,都没有任何区别的眼神。
周望川又道:“看心理医生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就只是放松下来,聊聊天而已。有些人工作压力大、晚上睡不着觉,或者面临重大选择之前,都会去看心理医生,当成是聊天和咨询就好。试过如果不行,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他循循善诱,耐心开解。
商暮的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他不想要这样的关心,他一点也不想把那些伤痕展露在阳光下。
他要周望川爱他,不要周望川可怜他。可他又这样的挑剔,他不要俯就的爱,施舍的爱。他要平等的爱,热烈的爱。
他要眼神交接处能擦出火光的爱。
可那样的爱,早已在一次次的争吵中消磨殆尽。
周望川耐心地问:“你意下如何?”
商暮收回目光,平静地说:“这就是你的答案。”
“你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商量,讨论,共同做出一个方案。”周望川说。
商暮慢慢地笑了一下,他说:“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松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后,扶着车门道:“傅年应该还在楼上没走,我去找他。”
周望川皱眉望着他。
商暮又道:“你撕了一张名片,又有什么用?他是我现在的同事,名片要多少有多少。”
“何况也不只有他,过去那么多人,我随便打一个电话,就会有无数人愿意过来。”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周望川深吸了一口气,手指下意识地控制车窗降下,就要喊住那个离去的背影。话语在喉口舌尖滚动数次,却艰难地被生生咽下。
那个身影穿过整片树荫,进入自动开合的双开玻璃门,又进入电梯,最终消失不见。
周望川慢慢地收回目光,他大概是没有资格去挽留的。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他强求而来的。当年的他天真又妄为,总觉得世界充满无限可能,总觉得有无数的人等着自己去救。他给出源源不断的善意,却并不渴求任何回报。
除了对商暮。
他希望商暮能回报他爱意,哪怕只是十分之一。
可他太过自大。
他当年自以为救商暮于水火,可这么多年耗下来,什么都蹉跎尽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段摇摇欲坠的关系,他尝试用万般的细致关心来留住对方,可时至今天,一切都回不去了。
周望川点上一根烟,慢慢地抽完,开车去了医院。
值班的护士见到他,惊讶地打招呼:“周医生来啦?今晚不该您值班呀!”
周望川笑了笑:“闲着没事,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