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心里一惊,这人似乎总能看穿自己,不知是本人太过精明还是同自己心有灵犀。他何尝不晓得戚少商一片好心,虽说他自作主张就该当一力承担,但到底是自家烂事儿,不管心底作祟的是何种因由,他确实会觉得那太像一种施予——他的保姆,他的嘉南姐,他的朋友们。这施予让他很不安,而他原本可以不必接受的。可恨戚少商说来轻描淡写得全不当做一回事,真正是大庇天下的姿态,而他自己还无知无觉,仿佛天生高高在上的庇护者。
“算啦,外物不可必,我信你是好心。”鉴于戚少商认错态度良好,顾惜朝很快想通。
“啥?”
庄子《外物》讲,外物不可必,意为外在事物不可能有定准。顾惜朝的意思是,你戚少商虽然出于好意,却不能要求我如你想像那样欣然接受。你想给,也要问问别人想不想要。反过来换他顾惜朝也一样,别人不可能、也没义务做什么之前都为他考虑周全,按他意思来,给他想要的。因为是外物,就是处处小心,也不见得能贴心合意。
正因为他懂得外物不可必的道理,所以能够很快释然。大家都需要彼此理解。
外物不可必很好理解,然而顾惜朝的想法很难,戚少商头晕。顾惜朝感知他沉默回应下的凌乱,很不厚道地呵呵呵,笑得乱抖,眼都不睁。
其后终于抱够放手,顾惜朝直起腰吸吸鼻子,开闸泄洪。这一次诉说的念头起来,他没再瞻前顾后,因为觉得时机到了不必再死撑,好似水到渠成,或瓜熟蒂落,何苦非要死死堵着不放,最后憋到洪灾或腐烂岂不死得更透。何况戚少商对他实在够好够包容,他察觉得到,直觉他愿意听自己两句牢骚,至多不过会错意表错情。
一旦说起来,顾惜朝本尊都有些诧异自己的话唠。他也知一味跟人吐苦水不像样儿,婆婆妈妈的德性一定惨不忍睹,然而箭在弦上,不射出去不爽,而既然已经射出,就不可能再拉回来。他自觉不是求安慰,更不要同情怜悯,单只他说说,戚少商听听,仅此而已,就很满足。
其间康庄大抵是做噩梦哼唧了两声,他俩便转战到卧室,靠坐在床上继续说。最后顾惜朝终于讲到自己都口干舌燥,然后对这一套长篇大论做出总结,“上联:你走你的康庄道,下联:我过我的羊肠路,横批:干吾底事?那女人脑子有病,不过运气好,碰上个外出云游的菩萨,我佛慈悲啊!”他又来指摘戚少商,不过已丝毫没有怨气,纯是说笑。他侧头看戚少商,笑得格外纯良,“其实我真的没什么人性的,老子才不给人当垫脚石,尸骨无存。”
戚少商原本正低头瞧康庄,听到他那打油对联时抬头看顾惜朝,等他说完最后一句,突然就没来由一阵心疼。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每个人都有些这样那样、或大或小的难处,这并没什么大不了,最怕连个肯听的人都没有,或者找不到那个你愿意讲给他听的人。
顾惜朝被他吓煞人的温柔眼神骇住,怔怔地忘记进退。甚至连他倾身过来,左手抚上自己的脸,轻吻落上自己的唇,仍是云里雾里。
戚少商的吻格外清浅温柔,顾惜朝恍惚中觉得他仍如一个庇护者,现在的亲吻就如同刚才的拥抱,是安慰的一种表现形式。然而这是不对的,肯定有哪里不对,于是他闭上双眼,微微仰头回应。
顾惜朝的唇瓣传来柔软丰润的触感,明明没味道,却甜得要命,戚少商觉得自己不是变态就是禽兽,他想,老子只是来抚慰一颗疑似被劈腿的心灵呀,妈的,一定是安慰的打开方式不对。
外物不可必。外物不可控。外物不可解。外物总是不可,还有些啥是不可的?如今看来何止外物,内物也是一丘之貉,总而言之都是泪。
作者有话要说:
☆、康氏孤儿
所谓事后烟,未必是因为那滋味真的就赛过活神仙,很多人很多时候顺理成章这样做,只不过潜意识里避免□□之后无话可说的尴尬。如同繁华落尽,更觉寂凉入骨。
当然,戚少商和顾惜朝现在还没进入到伤春悲秋的境界,不过尴尬肯定是少不了的,抽不抽事后烟都免不了,何况不能熏到祖国下一代。
他们之间那个吻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温柔冷静的,既没引发什么男性更原始更下流的□□,也绝不可能娇羞无限欲语还休,反倒真像极了一种心灵抚慰,虽然表达方式是肉体的是奇怪的,但完全可以手动将其升级到精神层面。
亲吻原本应该是极其感性的,然而他们的行为看上去却极其理智,可是冷静理智的表面下,其实又是两坨烧得一团浆糊的脑子。
他们躺在床上无语看天……花板,就好像在帝京那夜一样,只是多出来一个康庄,然而这却使得他们感觉到,既有种咫尺天涯的文艺落寞感,又有种偷偷摸摸的诡异刺激性。
顾惜朝觉得天花板都要被看穿,回头屋漏受罪的可是自个儿,于是他起身去客厅睡,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还要讲句冷笑话,“甩手掌柜要就寝了,你好生伺候康庄大道。”
顾惜朝窸窸窣窣地脱了衣服钻进被窝,过好久才发觉这一次虽然难免仍有尴尬,但他竟然也没个面红耳赤啥的,这明明就是很不要脸的事儿吧对吧对吧?自个儿究竟是忘记了还是在享受啊?这下儿好,节操下限羞耻心哗啦一下子统统都离家出走了,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把它们找回来团聚,唉。
不想倒也罢了,一旦想起来可又知道害臊了,顾惜朝只觉从头到脚地发热,嘴唇和刚才戚少商手掌抚过的位置尤其地火烧火燎,越烧他越想,越想他越烧,最后他硬了。正常男人嘛,不硬才没脸见人,然而想着自个儿跟另一个男人之间发生的种种硬起来,就实在很难让人淡定了。
顾惜朝起先是仰面朝天两条腿大喇喇叉开,后来侧身弓腰夹起双腿,然而无论他摆出什么样的姿势试图让体内□□消褪都不起作用,因为脑子里戚少商那厮始终不肯跪安。似乎一旦跟情啊、爱啊、欲啊这些东西联系起来,羞耻心往往就兼具了催情剂的功效。下腹那根不顾他意志始终直撅撅地翘着,所以励志的段子总说遇到困难要面对要解决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果然是梗老理不老,还是得解决啊。
他平日里相对比较寡欲,因此攒得也多,这会儿一弄就一堆,弄完稀里哗啦地跑去浴室收拾,还得蹑手蹑脚,自家也做贼,简直没天理。又庆幸自己今儿个得亏是睡客厅,要不然万一厅长没睡那可多丢脸。罢了,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擎天的一柱,敢于正视淋漓的子孙。
那边儿戚少商倒是没出货,表面上看着淡定,其实更不好过。他一样满脑子跑火车,想着想着也有点儿冒火,然而转眼一瞥康庄,小孩子的睡颜天真而没有防备,他顿觉自己所思所想令人发指禽兽不如,简直没起来就要萎。
其实他想的不过是面对顾惜朝时自己愈发明显的异常,甚至都还没想到那些下流黄暴的东西,跟康庄更是压根儿就没关系,但也不知道是因为康庄总算是顾惜朝的外甥,还是只因为他睡在自个儿旁边,反正只要他一看多多就亏心,总觉得带着个小朋友睡觉,无论想什么做什么都格外猥琐。
顾惜朝“解决问题”的时候他也在辗转反侧,所以在这老房子里,厅长动作再轻他也多少听得见一丢丢,不想脑补都难,也不知道最终是遐想还是瞎想。总之他也是个夜不能寐,并且贯穿始终的一个疑问是——自己的安慰方式不对,为什么顾惜朝不纠正?难道不是一拳打过来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事情到了这一步,对两个人来说,都已经不是掩着耳朵盗个铃、睁着眼睛说瞎话就能解决的了,又不是蠢萌小狍子,把头埋进雪地里撅个屁股就成。骗不过自己,就再不可能当没事发生。
顾惜朝折腾完再躺好还是胡思乱想,数羊数牛数包子都没用,总算是发泄完会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