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倒是福王妃没好气地把这层窗户纸戳穿了,她白了陈珚一眼,“娘还能亏待了你师妹?这府上要是一个人让她不快活了,不用她说什么,我也会把那人给撵出去,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这是早请安,福王和陈珚两个年纪最大、最受信任的哥哥也都在这,福王妃这话说得实在有些过露了,当着父亲和兄长的面,陈珚颇有些不好意思,面上一红,低声说了句,“娘,你误会了。”
却也不多再解释什么,便翻身出了屋子——他心里倒的确宽慰多了,“平时府里有许多事都是大嫂在管,今日娘当着大哥的面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想来大嫂即使有糊涂的时候,大哥也能提醒着些。父亲和二叔出事,粤娘心情本来就不会好,若是还在府里受了委屈,那可……”
想到宋竹如今的心情,他便是一阵感同身受般的心痛,陈珚在进宫路上,一路都牵挂着此事,眼看宫阙在望,方才强行收摄心情,踢了踢马,往前小跑了过去。
他平日出宫探亲,总是要小住两个晚上的,今日提早回来,皇后自然诧异,便遣人来燕楼问他原委,陈珚如实把宋家人卷入谋逆案子的事告诉了皇后,见她先是疑惑,思忖片刻,面上便有恍然之色,紧接着又是欲言又止,便主动说道,“姨姨,此事你也不好说话,就当是不知道吧。”
国朝的后宫,从来都是不问政的,皇后被陈珚这一堵,也不好多评论什么了,只是含义很丰富地道,“昨晚,你实在是莽撞了些……你且先回燕楼去,一会你姨丈来了,我为你分说几句,再让人来叫你吧?”
陈珚心中早有定计,摇头道,“我身为宗室,本不该插手公务,虽说是为了师徒之谊,但昨晚也实在是孟浪了,今日便在这里跪着,等姨丈回来请罪吧。”
他说到做到,现逼着皇后为他寻了个蒲团,立刻就跪了下来。
皇后虽然知道陈珚有苦肉计的意思,但她把陈珚当亲子看待,到底女子心软,见陈珚在那里跪着,便是浑身不自在,过来说了几次,陈珚都不起来,倒是把她也给跪得不舒服了,索性关到内室去,气哼哼地说自己胃疼。身边宫人察言观色,一面去传太医,一面就悄悄让人往福宁宫去递了消息。
官家和圣人是少年夫妻,虽然宫中也难免姬妾,但两人感情甚笃,要不然,陈珚也不可能以隔了一层的身份,有望太子之位,听闻圣人不舒服,不待每日固定来探望圣人的傍晚,便是匆匆而至——自然,一进屋便看到了陈珚跪在屋内,倒是一怔,“怎么先回来了?这般跪着,又是为什么,难道你还惹了你阿姨不高兴不成?”
虽说听来他对此事是一无所知,但陈珚对官家了解何其深入?昨晚他把动静闹得这么大,皇城司耳目不禀报官家才怪了。他挪动酸软身躯,端端正正给官家磕了几个头,朗声道,“甥儿是来请罪的,昨夜血涌上头,行事莽撞,做了错事,还请姨丈责罚。”
官家果然并不如应该的那般诧异,他嗯了一声,“怎么,在宫外又怎么淘气了?”
“昨夜,听说大理寺差人去拿宜阳先生问话,甥儿心系老师,便出宫前去探望,倒也不是要扣人不放,就是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珚徐徐地粉饰着昨晚的行动,“谁知道报信的人晚了一步,甥儿到王府时,先生一行人已经去得远了,甥儿想着,王家没有主人在,如今府中就只剩师妹一人了。便想要把师妹带回家中暂且安顿下来,等待家人前来迎接。谁知道,走到先生书房门口时,便听到屋内有些不堪入耳的言语,原来……”
他就把自己过去接宋竹,听到她受辱,盛怒之下勒令胥吏头目自裁的事告诉了官家,又叩首道,“未经国法,便裁断一人性命,是甥儿错了,请姨丈责罚。”
一个胥吏的性命,官家如何会放在心上?就是死了一百个,在他心里也连陈珚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官家嗯了一声,“还有呢?”
“别的便没什么了,还有就是听说那些人连小王龙图的书房都要去搜,觉得有些过分,便说了那领头的官人几句。”陈珚真情实意地说,“甥儿绝不敢干涉国事,更不敢胡乱插手这般重大的案子,姨丈可定要明察啊。”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有些撒娇,官家听了,倒是一笑,“你现在倒知道这案子是大案了?昨夜搅合的时候,可没见你顾忌什么……你就真的没说什么别的?”
“甥儿确实别的话一句没说。”陈珚使劲摇了摇头,微微抬头道,“姨丈,怎么,难道——”
“今早安朗就给我报上来了,昨夜带队的那个主簿,祝什么,回家以后就自缢了。”官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有那胥吏,也是刎颈自尽。安朗现在给朕撂挑子呢,大有没个结果就不断案的意思……你说吧,此事该怎么了结?”
祝明是官僚身份,并非胥吏那样的底层,陈珚不会真的怎么呵斥他,只是昨夜当着祝明的面喝令那季差头自刎,又问了祝明的族人、子女,其实也自有一番深意,听说祝明自缢,他心里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想道,“嗯,还算你有些眼色。”
面上却是做出了一副极为逼真的震惊之色,惊道,“可……可我真没说他什么呀!他是朝廷命官,遇事自有法度,哪里是我能干涉他什么的?再者,他也是奉命行事,我为难他做什么?”
一个主簿而已,官家也不太在乎,他见陈珚跪得姿态松懈,明显是腰酸腿软了,心里也有些软,便不再和陈珚绕圈圈,而是直接说道,“好了,少来这套……你只说说,如今该怎么办罢。”
陈珚垂首道,“姨丈自有处断,我不敢多说什么。”
“你就不为你先生、还有那宋宁叔求情?”官家又问了一句。
陈珚摇了摇头,“此为国事,是与不是,姨丈自然有主意,哪里到甥儿多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