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拉了拉饭桌旁边垂下来的引绳,不一会儿,外头就有人推门进来,手中扶着托盘,陆续上菜。
汪直道:“不知道你们喜欢北菜还是南菜,今夜叫了南北各半,正好各得其所。”
潘宾道:“汪公费心了,不知汪公……”
他本想询问汪直请自己吃饭的用意,没奈何刚开口就被汪直摆手打断了。
汪直提箸道:“吃完再说,吃完再说。”
潘宾只好闭嘴。
在仙云馆请客,一顿饭没有百来两是下不来的,作为西厂提督,汪直更是不落人后。
杏仁佛手,龙井虾仁,凤尾鱼翅,金丝苏雀,绣球gān贝,奶汁鱼片,二龙戏珠,翡翠荷叶羹……
一道道菜肴如流水般地端上来,令人目不暇接,潘宾身为三品大员,平日jiāo际应酬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了,但见偌大桌面瞬间被摆得满满当当,也不由得咋舌不已。
既然没法开口,那就只好闷声吃饭了。
于是桌边三人,皆都默默低头品菜,一时之间,氛围竟有些古怪。
潘宾心中忐忑不安,再美味的东西在他嘴里自然也失了味道,他一边吃还要一边琢磨汪直的用意,结果吃饭的速度就比另外两人慢上许多,等他刚刚第三次伸出筷子的时候,那头汪直已经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表示告一段落。
潘宾只好也跟着放下筷子,结果眼角一扫,唐泛却还在继续吃菜,虽然动作慢条斯理,并不显得粗俗,但是这会儿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突兀。
潘大人嘴角抽了抽,连忙朝自家师弟使眼色,结果唐泛也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装作没看到,竟然还伸筷子夹菜。
反倒是汪直哈哈一笑,露出颇为欣赏的表情,甚至还击节叫好:“好!吃饭就图个自在!唐大人这才是性情中人所为啊,老潘,相比之下你未免就太拘束了!”
好嘛,自己明明比汪直还大个二十来岁,倒被他一声老潘给叫没了。
潘宾说不出地别扭,又不敢纠正汪直,只好扭曲着脸笑了笑:“年轻人总要更活泼一些,我老了,我老了!”
他心里觉得这个年轻得过分的西厂厂公就跟外头传闻的一样,好名,喜军功,性情与众不同。
所谓的与众不同,正确地说,应该是跟别的宦官不一样。
假如一个正常男人现在拍着腿说唐泛这样不要拘束才好,潘宾一点都不会意外,偏偏是一个rǔ臭未gān的宦官说出这番故作老成又豪气gān云的话,就怎么看怎么奇怪了。
唐泛喝完碗里的汤,终于放下筷子,向汪直告罪:“厂公恕罪,只怪这里菜肴风味绝佳,我一时忍不住,就多吃了几口。”
虽然他的表情举止一点都没有体现出“没见过世面”这个特征,但汪直仍旧听得很高兴:“唐大人要是喜欢,下次我再请你来嘛!”
唐泛笑道:“好菜要久久吃一次,才会回味无穷,若是轻易吃到,反倒失去珍贵了。”
既是婉拒,又不着痕迹地捧了汪直一下。
对方果然没有生气,反倒露出很受用的表情。
从这一点来看,唐泛面对汪直,反倒比潘宾放得更开,并不像潘宾那样因为忌惮汪直的身份权势就束手束脚。
汪直敲了敲桌面,总算不再吊潘宾的胃口:“今日请潘大人前来,却是有件事相求。”
潘宾忙道:“汪公言重,何至于求字!”
汪直道:“我丢了一件东西,想请顺天府帮忙找回来。”
潘宾吃了一惊,小心翼翼问:“不知汪公丢的是?”
汪直道:“一只白玉雕成的骏马,约莫半尺来高。”
潘宾问:“可有模样,是如何丢失的?”
汪直将放在旁边高几上的卷轴拿了过来,递给潘宾:“就是这般模样,我将其放在家中观赏,某日忽然丢失,也许是内贼偷了出去发卖,流落不知去向,至今也未能找到。”
潘宾打开画轴,上面画着一匹玉骏马,画功一般般,不过也足以让人记住它的模样了。
潘宾道:“那么汪公可有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