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泛的目光在郑诚的尸身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检查程序比那天晚上更为详尽。
隋州见他不避其秽亲自上手,神色不由微微一动。
随着国朝基础日趋稳固,武官的重要性进一步降低,偌大国家等于是文官集团在治理,这就使得绝大多数像唐泛这样以科举晋身的官员,骨子里天生就有股优越感,他们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当上父母官,能够不盘剥百姓的,就能称之为好官了,更不要说专jīng业务,做一行爱一行,把职务当成专业去研究。
隋州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他见过太多跟唐泛差不多职位的官员,别说亲自上手去检查尸体了,连看到尸体都会皱起眉头,避得远远的,所有工作,不过都是依赖底下的属官小吏们,更因为自己不熟悉,所以他们说什么也不生疑,导致最后被蒙在鼓里,欺上瞒下的情况尤为严重。
相比之下,唐润青可谓是一名实gān型的官员了,先别说他对尸检是否了解,单是这份愿意亲自上手的jīng神,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
那头唐泛已经将尸体再次检查了一遍,连手掌心和脚底都没有放过,他的目光在郑诚身上一寸寸慢慢移动,从肚脐往上,掠过胸口,脖颈,下巴,鼻梁,额头,最终落在头顶。
郑诚死的时候披散着头发,现在却是束成像平时一样的发髻。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再加上之前揣测的死因,让人更多地将注意力集中在脖子以下,却忽略了头顶。
“他的头发是谁梳的?”唐泛问。
“从武安侯府带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隋州道。
唐泛没再说什么,他伸手解开郑诚的发髻,将手指插入对方头发间,慢慢地摸索起来。
忽然间,唐泛的手一顿,脸色变得有点古怪。
隋州立时发现了:“怎么?”
唐泛:“你来摸这里,头顶,百会xué。”
隋州按照他说的伸手过去,摸索片刻,眉头深深锁起。
“百会xué处,略有凹陷。”他道。
唐泛略懂医理,沉吟道:“我记得,若针灸百会xué,有醒脑开窍,安神定志之功。”
隋州是学武之人,这方面懂的比唐泛多:“因百会xué乃奇经三阳百脉之会,故有此名,重击百会xué能致人重伤昏迷而死。”
唐泛:“但事发当夜只有婢女阿林在,她一个弱质女子,郑诚又是清醒状态,不可能会任由重击而死,再者阿林本身有意勾引郑诚,说明两人关系实属你情我愿,说不得半分勉qiáng,她也没有必要拼死反抗。”
隋州颔首:“还有一种情况,不必重击,只要熟谙此xué,以适度的力道日日敲击,被敲击者,一时半会不会马上昏迷死亡,但是日久天长,却会经脉紊乱破裂致死。”
如此说来,跟郑诚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才是最有可能成为凶手的。
唐泛摇摇头:“难怪,头顶因为有头发遮蔽,原本就不易发现,郑诚的死因更令人不会马上往这方面去想。”
隋州:“你见过郑诚的女眷?”
唐泛:“不错,我在来此的路上,还发现了另一件事,正好与你说。”
隋州:“?”
唐泛:“我刚刚撞到画像上那个去买柴胡的人,也想起来曾在哪里见过了。”
隋州目光一凝。
唐泛:“他是武安侯府的人。”
隋州:“你确定?”
唐泛颔首:“我不会认错,事发当夜,武安侯府一片混乱,当时的人太多,以至于我之前只是觉得眼熟,刚刚再次看到人之后,我才想起来,就是那天晚上在武安侯府的仆役里见过此人。”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
两人离开冰窖,隋州让人去将郑福带过来,唐泛则去净手。
刚才上手摸尸体是工作所需,bī不得已,好洁的唐大人差点没把手洗脱一层皮才罢休。
郑诚的小厮郑福一直是被扣留在北镇抚司的,当下很快就被找过来,锦衣卫虽然以诏狱而闻名,可那是需要一定级别的人才有的待遇,对付这样的小人物,还用不着锦衣卫上诸般手段,只是郑福在郑诚死后,又一直被关着,jīng神上极度紧张,整个人迅速憔悴下来,跟唐泛最初见到他的那副机灵模样,简直如同两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