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合倒台新的民主政府成立后,救赎兵团总部三军除了猎鹰那一支勉强维持了原先的机动性和战斗力,其余的已成一盘散沙。三军统帅一职也走马灯似的轮番变更,今天刚听说任命了某某,明天这个某某就横尸街头,人身安全很成问题。加上上头不愿意放权,所谓的上将空有头衔,不过是个会说话能喘气儿的人形傀儡,存在感稀薄不说,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政斗的牺牲品,没前途没保障,轮到谁谁倒霉,近两年该职更是一度悬空,无人敢染指。如今救赎兵团的实际领导者就是不久前刚被议会推选上任的共和国元首,也就是当年率领猎鹰联合天狼逼宫造反的曹崇业。
这些过家家玩儿似的上将里头,是不是有个超级战士出身的倒霉蛋,周岐真不知道——虽然十个上将里有八个都是他搞死的,但他还真没闲到把每个死鬼的身世背景从头到尾都给捋一遍。
之前周岐就知道徐迟与救赎兵团渊源颇深,但他真没想到对方的来头这么大,居然是上将级别的……那岂不就是死对头中的死对头?
嘶,事情有点难办。
周岐有一搭没一搭拨弄着徐迟的手,陷入长久的慌乱的沉默。
他在一个个回忆,那些上将里头死了的自不必说,剩下的漏网之鱼里,有称病请辞的,有谨小慎微从不在公开场合说话的,剔除年纪太老的,年纪太小的,四十岁上下长得还不错的,不好意思,真没有。那么,就把时间段再往前拨一拨,来到周岐还没真正插手组织内部事务之前。可这样一来,筛选难度又增大了,十几岁的周岐成天招猫逗狗滋事挑衅,哪里关注过今天上将又换谁了这种每日每新的破事儿?等等,他记得之前在摩天轮里,徐迟好像曾说他是救赎兵团的军人,但那已经是二十年的事了。
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救赎兵团的上将……
二十年前是壹宫政变之前,那时候的救赎兵团还在辉煌的神坛上,还是勇猛的雄狮,上将长年来也有且仅有一个。
吱嘎一声尖锐的嘶鸣。
周岐刷地变了脸色,腾地站起。他松了徐迟的手,踉跄着倒退两步,慌乱中小腿撞到茶几边缘。
茶几的钢铁支架在地板上划出一条扭曲凌厉的白线。
轰隆——
记忆的高坝忽然出现一道狰狞的缺口,洪流汹涌,倾泻而出。
“那天在三号剑道,是你吧?”
“你打败我的那一招,跟谁学的?”
“知道击剑的灵魂是什么吗?”
“当年天合政府背后,有个恶名远扬的隐形特种兵小团队,他们所有成员没有姓名,只有代号。据说每次出征前,他们会在脖子里挂上代表荣耀的银片,银片里是个自杀小装置,按钮一开,浸泡过剧毒的银针就会刺出,见血封喉。对这些战争机器来说,没有战降,只有牺牲。”
……
当日所有试探的话语最后都归于早年上将的一句话:“殿下,如果你只会哭泣,以后还会出现很多很多个老安东。”
这句话在此后的日日夜夜里,不断出现在梦里,耳边,和心底,如长鸣的警钟,如壹宫上空的枪声,不断提醒他,告诫他,别让懦弱毁了他的城墙。
但懦弱还是在此时攫住了他的心脏。
彼时上将模糊的脸冲出记忆的樊笼,一点一点,一寸一寸,与眼前之人逐渐贴近融合,最终合二为一,浑然天成。
震撼鼓动耳膜,一声比一声洪亮,整个人呆立当场,如遭雷殛。
是他忘了,上将本就长成这样,本就长成徐迟这样。他竟然忘了。
周岐的喉结宛如漂浮物般上下跳动。
他竟胆敢对那位……
徐迟漆黑的眼睛看过来,敛着澄澈的寒光,冷静,从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