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他想起与杨乃武地窖中的那场对话。
开得过高的天窗上,杨乃武的声音,透着温润,顺着那一束光,从天窗传递下来。
“林阿金,你平时过得很苦吧?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只能沦为洪爷手中的一把刀,让你杀谁就杀谁,你可不可悲……”
杨乃武说得平静。
阿金这时候心里面却是只觉得好笑。
“哼,可悲?你以为三言两语,能让我背叛曹老大,简直是妄想。”
阿金冷硬回绝道。
“曹氏父子就连自己人都是说杀就杀,田松山跟了他多久,说不定比你还忠心,解决不了我,解决不了红旗四爷,就掉头解决自己人,这样的人值得你效忠吗?虚情假意罢了。”
杨乃武絮絮叨叨说着。
“我既然饮了曹老大递来的血酒,我就不可能叛他,你有种就杀了我啊。”
阿金却是半点不为所动,在地窖之中大喊回绝,拳头紧紧攥住,手臂上的铁链晃动得哗哗作响。
“杀你?杀你也容易,如杀鸡。不过,嘉兴分舵,就这么几个二练层次的武夫,要是管事儿的不听话,就都给杀了,红旗四爷上位,指挥谁去?我一个人也没三头六臂啊。”
“反倒是你,不如好好想想,曹洪待你看似深厚,为什么偏偏你母亲病危前后,这药铺里就差那么一两味主力药材?再说你能打,却又不是最能打的,刀剑无眼,你能扛几年?你怎么确定自己不会是下一个田松山?”
地窖中,阿金埋着头,没再吭声。
“曹达多谋少断,曹洪看似凶戾,实际上骨子里藏着一份懦弱,不然,分舵就不会是如今的模样。红旗四爷为人如何,想来不需要我多说,你比我更清楚。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曹洪的心眼子,其实极小。你与郑获鳞又有多久没通信了?”
杨乃武说话的声音不重,可听在阿金的耳里好似炸雷。
阿金没想到自己的一切都被人监视着。
接着,他又听杨乃武道:“况且,我听闻那个叫郑获鳞的武行小子,如今被他老爹如今给赶了出去。江湖虽大,却也不是一个半大小子能够轻易讨得一条活路的,他得吃多少苦啊?”
“我能许给你的不多,权势什么一概没有,可有一条,你若是愿意听我的,我让四爷这边消了你的教籍,放你自由,曹洪过去在你身上的那些投入,教中只当是打了水漂。”
“并且,也不需要你叛主,比如,跳起来刺曹洪一刀什么的,这些统统不用。只需要你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记住了——是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
潺潺的声音,宛若恶魔般的低语,杨乃武的话回响在耳边的时候,阿金的脚步竟真的僵住了。
“阿金,你也叛我!”
曹洪一声大喝,脸上的青筋几乎快要爆开,他没想到自己一手提拔的骨干这个时候竟然没有站出来。
“啪。”
短打被脱了,摔在地上,曹洪露出一身精悍的腱子肉,胳膊上纹着龙角的恶兽,眼珠子怒张,好似要跳出来。
此刻,他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呵呵,你郑启贤好了不起哦,几个人把我们两百多号兄弟唬着,怎么开龙堂的时候,你还要闹啊。”
曹达黑着脸,威望自生。
他缓缓踱步到红旗四爷面前,如同一头猎食的猛兽慢慢逼近。
两人四目相对,脸快贴上脸,一股焦灼,压抑的氛围朝着周围蔓延。
“当然不是,既然开龙堂大会,那当然就要好好开,不然怎么对得起祖师爷林清留下的八卦旗。不过,我也要提一句,这些年来,曹达执香主位,一直做的都是损公肥私的事儿。”
“好好一个天理教,数年没怎么扩张,这还不算,每年大笔大笔白花花的银子,莫名其妙消失。”
“而你麾下的镖局,却又总是能接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赏金偏偏高到不合常理的任务,香主,您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些东西,老夫并非空穴来风,一是有账本为证,第二自然是有目共睹……”
红旗四爷的话,让在场不少天理教的帮众都为之侧目。
有很多事情,其实都属于是能做不能说。
不提也就罢了,一提起来,那就是天大的窟窿。
“哼,郑启贤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要作乱。”
曹达说不过红旗四爷,只能开始胡乱扣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