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谪业道:“杀了长公主,你我二人便不必再受困于后院内宅。”
“天高海阔,任侯爷施展才华。”
顾钦辞手中拿着竹筷,不断伸向席面各色菜式,下箸如飞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宋谪业惊世骇俗的话语停顿,只在咀嚼吞咽的空隙,抽空说道:“想杀人,你可以自己动手。”
宋谪业察言观色,看准他朝那道龙井虾仁下筷子的次数最多,应当是合口味。没叫唤店小二,自己站起身将白瓷菜盘搁到离顾钦辞最近的位置。
待坐回原位续道:“侯爷最近与长公主来往频繁,想必也发觉了,长公主和以往似乎有些不同。”
顾钦辞嘴里咀嚼食物的速度这才稍稍缓慢下来,回想起近日宁扶疏的言行举止,乍看和原本无甚差别,仍旧是一样的放浪不羁,骄奢淫逸。
但如若细剖她在朝堂雷厉风行的举措,确实是不同以往了。
顾钦辞淡淡瞥了眼宋谪业,态度漠然:“本侯不曾觉得。”
他怎么想是他的事,哪轮得到宋谪业来跟他分享什么心得。
朝歌长公主的每一个男宠面首,摆到明面上来,都是顾钦辞头顶绿油油的帽子。纵使他和宁扶疏不过有名无实的形式夫妻,可宋谪业的存在,就已然下足了他的脸面。如今这人晃悠到他面前,顾钦辞绝对不可能给好脸色。
再瞧殷殷端至他面前的龙井虾仁,更是顾钦辞最不齿的谄媚讨好模样,竹筷有骨,再没夹过一次那菜。
倏尔,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难不成宁扶疏喜欢这款的?
啧,真是没眼光。
顾钦辞不擅于,更懒于伪装和颜悦色,轻蔑显露在那张硬朗容貌,傲气斐然。饶是脸皮厚如宋谪业,接连两次被对方驳了话头,也隐有讪色。
他压住抽搐嘴角,在心底重新组织措辞,深吸气准备再次开口……
“怎么?上回计划失败,这次就不敢动手了?”突然传来顾钦辞一声笑,打断了宋谪业还未出口的气音。
他愣了愣:“什么?”
“侯爷知道?”怔神之下,问了句废话。
既然顾钦辞能用陈述语气说出来,他自然知道,而且知道得一清二楚,透彻明白。
上个月,玄清观内,暗中给宁扶疏下毒的人,蒙面入静室行刺的人,都和宋谪业脱不了干系。
始作俑者被揭开披着的羊皮,反倒变得真诚许多,他摸了摸鼻子。
“侯爷洞若观火,我无从狡辩,也不敢欺瞒侯爷。近些时日长公主的变化,实在让我有些提心吊胆,怀疑长公主兴许已经察觉到了当日刺杀真相,对我提防颇多,不方便下手。”
“所以你就寻到了本侯?”顾钦辞话音的一如既往冷淡低沉,听不出情绪。
宋谪业给他手侧的酒盏斟满清酿,态度谦卑恭敬得可以:“侯爷与长公主接触渐多,这机会自然也多些。”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
如果是顾钦辞,就算失手被发现了,也不必像他这样惶惶不安,忐忑人头落地。因为顾钦辞身后有北地顾家三十万兵马作为后盾,小皇帝和长公主惜命爱权,不敢轻易动他。
现下,顾钦辞看都没看那杯酒一眼,喉嗓压出轻嗤冷笑:“本侯记得宋公子的姨娘是商贾之家出生,看来将宋公子教的不错,打得这一手如意好算盘。只是不知丞相大人有没有教过你……”
“想借刀杀人之前,需得先看看这把刀锋不锋利。”他说着从旁边位置拿起一根干净筷子,捻在修长覆有薄茧的指间把玩,漫不经心悠悠转动着,“小心利刃难掌控,反伤了自己。”
话音落下,宋谪业顿觉靴上一重,低头见自己放在椅下的脚被泼了整杯酒水。
液体溅湿衣摆,添染一片酒渍,深了锦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