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落回首,只见赵高与扶苏正簇拥着一位中年男子。但见那男子浓眉、长目、挺鼻、薄唇。相貌与扶苏隐有几分相似,目光却锐利如刀,逼人气势抑得人不敢大声喘气。莫非他就是……
“儿……儿臣参见父皇。”胡亥匆忙自椅中立起,跌跌撞撞至始皇帝面前。
此人真的就是始皇帝?那个统一七国的君王,自己终于亲眼见到了!跟着一众宦官、宫女山呼万岁,可却仍觉得如此不真切。
始皇帝看了眼胡亥,沉声道:“不在房中为学,在此处作甚?”
胡亥惊惶无助,拿眼去望赵高,赵高却也是沉着一张脸。
“儿臣这是……儿臣是想……学书……习剑……”胡亥急得语无伦次。
始皇帝厉目转向晏落,“你倒说说,方才皇子在做什么?”
晏落抬头,恰巧触到扶苏略有所思的瞳,不由心中一紧。缓了缓心神,目色转向始皇帝,恭敬回禀:“回皇上。皇子方才在跟奴才学剑术。”
“嗯?”显然刚刚目睹那场表演的人并不相信。
晏落沉着道:“皇子想文武兼备,却是苦于毫无武学根基。所以让奴才由浅入深,先由简单招式教起。奴才怕皇子记不住,便将招式串成剑舞。”
“晏武士说得没错。儿臣口拙,可儿臣却是真心想学好武功,以后替父皇征匈奴扫胡夷。”胡亥怕始皇帝会生疑,连忙添油加醋。
始皇帝脸色已微微缓和,“赵高,此事你事先可知晓?”
赵高忙回道:“回皇上,今日这舞剑之事赵高全然不知。不过,这晏落乃是我中车府的人。其身手了得属实,我也曾向小皇子荐过其人。”
胡亥的一场胡闹就这样被粉饰成了“忠君效国之心可取”。
晏落望着烛台上的烛火。
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了。扶苏一直俯案书文。晏落不知道他是真的太过投入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还是故意将自己闲置一旁。
终于,扶苏抬起头来,脸上没有表情,“究竟谁欺君了?你?胡亥?还是赵高?”
晏落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直对上那双锐利的眸,“都有份。”
扶苏冷笑了一声,“我都不知你有这样的本事。竟然和赵高、胡亥朋党比周。”
“事情并非公子所想。”自己与赵、胡二人怎么可能是朋党呢?
“我未曾想什么。”扶苏望了眼晏落,“只是今日亲眼见了,才知君巧舌如簧。”
晏落原本有一大堆的话想对扶苏说。可他那句“巧舌如簧”却如锋利刀刃直刺得自己不能言语。
“赵高至多不过是个得宠的宦官,胡亥……不是我这做兄长的小觑他。他根本成不了气候。你要攀也该攀更像样的枝才是。”扶苏眼神湛亮,笑得淡定而从容。可语气却刻薄而尖锐。
“有公子这样权倾朝野的主上,晏落还能奢求什么。”他既然知道赵高和胡亥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为何还要用话来刁难自己。
“呵。”扶苏冷森一笑,声音直指人心,“你心中想攀的枝其实是我父皇,不是吗?”
“你……”晏落只觉得一股无形的重力由头顶直罩下来,压得她无法喘息。他……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入宫真正的目的他是从何得知的!
“果然是。”扶苏含笑颔首。再迟钝的人借由晏落的反应也能轻易窥破他的心事。
“你不要权势,那要的是什么?容我来猜一下。”扶苏逼近晏落,直视着那双忐忑闪躲的眼,“父皇最在乎的便是江山和性命……”扶苏渐渐压低声音,将唇移至晏落耳边,“你要的是他的江山?还是他的性命?”
“啊!公子!您在说什么?”晏落吓得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双眼中满是惊惶。
扶苏俯身望着他,唇边溢出一个邪冷的笑来,“难道这些不是你要的?”
“晏……晏落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晏落……晏落只是打心底里敬佩皇上是当世真英雄。所以……所以一直想一睹圣容,绝无半分他想。”这样厉声疾色的扶苏,好骇人。让他由心底里觉得害怕而遥远。
“那是最好!”深深望了跪着的人一眼,扶苏慢慢挺直身躯,“记住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