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安德鲁斯问,“我们还有什么事要和他谈?”
“牛皮的事,年轻人,牛皮的事,”米勒不耐烦地说,“我们还留下三千多张牛皮等我们去运。”
“噢,对了,”安德鲁斯说,“我一时倒给忘了。”
安德鲁斯掉转马头,上了那由经过的马车碾轧出来的泥道。在这条泥道上,到处都有一簇簇新生的嫩草冒出来,向平坦无垠的草原延伸。
“看上去麦克唐纳这个冬天收获不错,”米勒说,“看看这些牛皮。”
安德鲁斯抬头望去。麦克唐纳当作办公室使用的小棚屋周围堆满了牛皮捆,因此当他们走近的时候,只能看到棚屋翘起的屋角。牛皮捆从棚屋旁边铺展开来,散乱堆着,直到由栅栏围着的盐井处。散落在这些牛皮捆中间的至少是十二辆马车,有些马车直立着,被太阳晒得有的地方凹陷,有的地方鼓了起来。马车的轮子陷在泥里,车轮上面青草长得很是旺盛。有些马车翻倒在地,装了轮辐的车轮上的铁箍在夕阳下,锈迹斑斑,闪着亮光。
安德鲁斯转身想要对米勒说些什么,但米勒脸上的表情阻止了他。
卷曲的胡子下面,米勒的嘴巴迷惑地张开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情景眯成了一条缝。
“这地方出事了。”他说道,下了马,留下查理·霍格漫不经心地坐在马鞍后面。
米勒在牛皮捆中间绕来绕去地朝麦克唐纳小屋走去的时候,安德鲁斯也下了马,跟在后面。
小屋门的铰链已经生锈,门也松动了。米勒推开门,两个人走了进去。地上到处散落着文件,乱糟糟的账本堆中许多账本被掀落在地,麦克唐纳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也翻倒了。安德鲁斯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纸,上面的字迹模糊,但一个鞋后跟的印子依然清晰可见。他捡了一张又一张,每一张上面都显示被遗弃和风吹雨打破坏的痕迹。
“看上去麦克唐纳先生好久没来这儿了。”安德鲁斯说。
米勒闷闷不乐地四下看了房间好一会儿。“走吧。”他突然说道,然后转身迈开沉重的脚步穿过房间,脚踩在散落的文件上。安德鲁斯跟着他走了出去。两个人上了马,骑马离开了小屋,朝屠夫十字镇走去。
屠夫十字镇是由一群房屋和棚屋构成的,中间是一条街道把房屋和棚屋分成两部分,现在街上几乎空无一人。从他们右边的铁匠铺里传来缓慢而轻微的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四面敞开的棚屋黯淡的阴影下,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慢腾腾地走动着。在左边离着街面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是一个供人住宿的大房子,许多猎人在屠夫十字镇短暂逗留的时候就住在这儿。房屋有一扇大窗子,上面的布帘被撕破了,垂在外面,随着轻轻的热风在缓缓地飘动。安德鲁斯转过头去。昏暗的马车行里有两匹马笔直地站在食槽旁边打盹,食槽是空的。他们经过杰克逊酒吧的时候,坐在原先酒吧大门边长凳上的两个人慢慢站了起来,一边朝木板人行道走去,一边看着这三个骑马的人。米勒仔细看了看这两个人,然后冲安德鲁斯摇摇头。
“看上去像大家都睡着了或者死了似的,”他说道,“这两个人我从来没见过。”
他们在屠夫旅馆前停下马,把缰绳松松地绕在旅馆前面离人行道几码远的拴马柱上。他们松开马肚下面的肚带,解下马鞍后面的铺盖卷,然后进了旅馆。这期间,查理·霍格坐在米勒马的臀部上面一动不动。米勒拍了拍他的膝盖。查理·霍格呆呆地转过头。
“下来吧,查理,”米勒说,“我们到了。”
查理·霍格没有动,米勒抓住他的胳膊,轻轻地半拉着他到了地上。安德鲁斯和米勒走进旅馆,查理·霍格摇晃着走在他们中间。
宽敞的大厅差不多空荡荡的。有两张直背靠椅并排放在远处的墙边上,其中一张椅子的靠背已经裂开了,地上、墙上和天花板上都覆盖着绿色的细尘。当他们走过大厅,走向服务台的时候,木板地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在封闭昏暗的柜台里,有一个穿着粗布工作服上了年纪的人坐在直背靠椅上,向后翘起,靠在一张没有一样东西的办公桌上,在打瞌睡。米勒重重地拍了一下柜台。那个人粗重的呼噜声突然停住,他张大嘴巴,椅子向前恢复到原位。顷刻间,他怒目而视,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见。然后他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柜台前,打着哈欠,挠着下巴周围灰色的短胡子。
“有什么要帮忙吗?”他嘟囔着说,一边打着哈欠。
“我们要两间房。”米勒平静地说道,跟着把铺盖卷朝柜台上一扔,灰尘在无声中腾起,悬在昏暗的空中。
“两间房?”那老头说道,眯起眼睛看着他们,“你们要开两间房?”
“多少钱?”米勒问。安德鲁斯把自己的铺盖卷放在米勒的旁边。
“多少钱?”那人又挠了挠下巴。安德鲁斯听到一阵轻微翻弄东西的声音。那人眼睛看着他们,手在柜台下面摸索着,然后拿出一本合着的账本。“我也不知道。一间差不多一美元吧?”
米勒点点头,把那老头打开放在他面前的账本推到安德鲁斯面前。米勒说:“我们需要一些盆和热水,还有肥皂和刮胡刀。一共要多少钱?”
那老头挠了挠下巴,“这个……你们买这些东西一般需要花多少钱?”
“去年我花了二角五分。”安德鲁斯说。
“听上去差不多,”那老头说,“每位二角五分钱。我想我可以为你们烧些热水。”
“这个该死的小镇怎么回事?”米勒大声说道,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柜台,“是不是大家都死了?”
那老头紧张地耸耸肩。“我不知道,先生。我也是刚来几天,是去丹佛途经这里,没有钱了。有个人对我说:你好好照看这个地方,无论挣多少钱都归你。我就知道这些。”
“那么,我想你没听说过一个叫J。D。麦克唐纳的人。”
“没听说过。我跟你说过,我在这儿只有——”
“好吧,”米勒说,“房间在什么地方?”
老头递给他们两把钥匙。“就在楼上,”他说,“钥匙上有房间号码。”
“把马牵到马车行去,”米勒说,“它们急需喂养。”
“把马牵到马车行,”老头又重复了一遍,“好的,先生。”
米勒和安德鲁斯拿起铺盖,朝楼梯走去。楼梯上的灰尘平平整整,没人踩过。
“看上去好久没人住了,我们好像是第一批客人。”安德鲁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