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杯啤酒。”安德鲁斯说道。
酒吧伙计从吧台底下拿出一个大杯子,转向放在大木盒上的几个小桶中的一个。他拧了一下龙头,啤酒泛着白泡沫顺着杯子的内侧流了下去。他把酒杯放在安德鲁斯跟前说道:“两角五分。”
安德鲁斯尝了尝啤酒,似乎比室温暖和些,味道清淡。他把一枚硬币放在台子上。
“我在找米勒先生。”安德鲁斯说,“听说可以在这儿找到他。”
“米勒?”酒吧伙计漠然地转过头,看着房间远端的尽头,那边的暗影里有两张小桌子,四周坐着六个人默默地喝着酒。“好像不在这儿。你是他朋友?”
“我们不认识,”安德鲁斯说,“我有事找他——是生意上的事。麦克唐纳先生说在这儿也许能找到他。”
酒吧伙计点点头,“或许你在大厅里可以找到他。”他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安德鲁斯身后的地点,安德鲁斯转过头看到一扇关着的门,这一定通向另外一个房间。“他是个大块头,胡子剃得光光的。可能和查理·霍格在一起——小个子,白头发。”
安德鲁斯向酒吧伙计道了谢,喝完啤酒,然后离开吧台,走进了酒吧狭窄一边的那扇门里。他进去的这间房间宽敞一些,比刚才离开的那间光线要暗。尽管烟熏的椽子的钩上挂着许多提灯,但是只有几盏是点着的。房间有几片地方是亮着的,更多的空间是奇形怪状的黑影。几张桌子粗笨难看,摆放的位置正好使得房间的中央形成一个椭圆形的空地。房间后面一段笔直的楼梯通向二楼。安德鲁斯朝前走,光线太暗,他只好睁大眼睛。
在一张桌子边坐着五个人在打牌;他们没有抬头看安德鲁斯,也没有说话。纸牌的啪啪声和筹码细微的咔嗒咔嗒声显得房间越发寂静。另外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两个姑娘,她们头靠着头,在说悄悄话;旁边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在一起坐着;在大厅的其他地方还有另外几群人坐在阴暗的桌子旁。此情此景有一种缓慢而安静的流动感,这是安德鲁斯以前没有见到过的。这地方深深地吸引了他,一时间他竟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看到房间远处尽头的一张桌子边,坐着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安德鲁斯穿过空地朝他们走去。
安德鲁斯走到他们桌子跟前的时候,他们三个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安德鲁斯。有好一阵,他们四个既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安德鲁斯专注地看着他前面那个身材高大的家伙,但他也注意到那个姑娘丰满的脸有些苍白,一头黄发好像是从裸露的浑圆的肩膀上飘散下来的,那个小个子男人长鼻子,一脸灰白短胡子。
“你是米勒先生吗?”安德鲁斯问道。
大块头男人点了点头。“我是米勒。”他说道。他的瞳孔乌黑,和眼白形成鲜明对照。眉毛紧锁,就在眼球上面一点,因此宽阔的鼻梁也跟着皱了起来。他的皮肤平滑,有点发黄,像晒干的皮革。他的嘴巴宽大,法令纹很深,从嘴角以一道弧线延伸向上直达肥厚的鼻翼。他的头发又密又黑,在边上分开,打成粗粗的辫子,盖住半边耳朵。他又说了一遍:“我是米勒。”
“我叫威尔·安德鲁斯。我——我家和麦克唐纳是老朋友。他说你或许愿意和我聊一聊。”
“麦克唐纳?”米勒慢慢地眨巴着眼睛,几乎没有睫毛的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坐吧,朋友。”
安德鲁斯在那个姑娘和米勒之间的空椅子上坐下来,“希望没有打扰你们。”
“麦克唐纳想干什么?”米勒问。
“对不起,没听清楚。”
“是麦克唐纳派你来的,对吧?他想干什么?”
“不是的,先生,”安德鲁斯说,“你弄错了。我只是想和一个了解这个地方的人聊一聊。麦克唐纳好心地把你的名字告诉了我。”
米勒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麦克唐纳一直想让我带领他的猎队,已经两年了。我想他又来劝我了。”
“不是的,先生。”安德鲁斯答道。
“你是他的手下?”
“不是的,先生,”安德鲁斯说,“他给了我一份工作,但我拒绝了。”
“为什么?”米勒问。
安德鲁斯迟疑了一下,“我不想受到约束。我不是来这儿找工作的。”
米勒点点头,动了动庞大的身躯,换了个姿势;安德鲁斯这才意识到他身旁的这个家伙一直没有动弹过。“这是查理·霍格。”米勒说道,一边把头微微转向坐在安德鲁斯对面的白发男人。
“见到你很高兴,霍格先生。”安德鲁斯说,一边隔着桌子把手伸过去,霍格狡黠地冲他笑了笑。他的脸轮廓鲜明,缩陷在狭窄的肩胛骨中间。他慢慢抬起右手,隔着桌子猛地往前一伸。他的手臂在手腕处变成了一个白色的瘤子,皱皱巴巴,伤痕累累。安德鲁斯不由自主地把手缩了回来。霍格笑了起来,笑声像是从他单薄的胸腔里挤出来的,几乎是无声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