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红衣主教在得意地搓着手。
“一百个皮斯托尔,”他自言自语地说,“一百个皮斯托尔!我只花了一百个皮斯托尔就知道了一个黎塞留先生要花两万埃居才能知道的秘密。更不用说这只钻石戒指,”他充满柔情地对那只他自己留下并没有给达尔大尼央的戒指着了一眼,“更不用说这只戒指至少要值一万立弗呢。”
红衣主教今天晚上得到了这么大的好处,他满心欢喜地走进他的卧房。他把戒指放进一只装满各种钻石的珠宝盒里,因为红衣主教对宝石一向十分爱好。他叫唤贝尔奴安来替他脱衣服.虽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了,嘈杂的声音依旧一阵一阵地传来,震动着窗玻璃,巴黎四处还响着枪声,可是他却毫不理睬。
这时候,达尔大尼央正向蒂克通街走去,他住在那条街上的小山羊旅店里。
让我们稍微交待几句,达尔大尼央怎么会挑选这个地方住的。
'注'
98 毕达哥拉斯,古希腊数学家、哲学家。
99 皮斯托尔,法国古钱币名,相当于十个立弗。
100 多布朗,西班牙古金币名。
101 埃居,古代法国钱币名,种类很多,价值不一。
102 据法国人说法,加斯科尼人喜欢吹牛。
第六章 达尔大尼央已四十岁
我们自从在《三个火枪手》这部小说里和达尔大尼央在掘墓人街十二号分手以来,人事变迁沧海桑田,特别是许多年的时间似流水一样过去了103。真是一言难尽!
达尔大尼央没有放过任何机遇,可是机遇却毫不照顾一下达尔大尼央。只要他的朋友在他的身边,达尔大尼央就觉得自己还在青年时代,心中充溢诗情。他天生敏锐机智,很容易吸收别人的长处。他从阿多斯身上学到了高贵的风度,从波尔朵斯身上学到了豪放的举止,从阿拉密斯身上学到了潇洒的态度。如果他一直和这三个人在一起生活,他很可能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但是,阿多斯第一个离开了他,退隐到他在布卢瓦104附近祖传的小块领地上居住了;第二个是波尔朵斯,他娶了那位诉讼代理人的夫人105,最后,是第三个,阿拉密斯,头也不回地进了修会,当了神父。达尔大尼央原来似乎是将自己的前途和他的三位朋友的前途联系在一起可是从那以后,他感到自己非常孤独和软弱,没有勇气再追求事业上的成就。他觉得只有他几位朋友中的一位把他得自上天的所谓的电流分一部分给自己,自己才能稍稍有些作为。
因此,虽然他已经成了火枪队的副队长,达尔大尼央还是深感孤单。他不像阿多斯那样出身高贵,许多豪门府邸会对他敞开大门;他不像波尔朵斯那样自负自夸,会使人相信他与上流社会来往亲密;他也不像阿拉密斯那样一派贵族神气,始终保持天赋的高雅姿态,永远不会改变。有时候,对波那雪太太的甜蜜的回忆106在这位年轻的副队长心上,激起一些富有诗意的感情,可是这样的回忆,就像对世上所有的事情的回忆一样,都不持久,渐渐地就消逝了。戎马生涯是充满危险的,即使对于贵族出身的人来说也是如此。两种相对立的天性组成了达尔大尼央的个性,现在,世俗的天性渐渐占了上风,达尔大尼央长期驻防,久住兵营,成天骑马奔驰,不知不觉地他逐渐变成一个我们今天叫做“不折不扣的大兵”的人,当时这种人叫做什么我可不知道。
不过,达尔大尼央并没有因此就丧失他原有的机灵的特点,没有。相反,这种机灵的特点也许还更成熟了,或者,在一种稍许粗野的外表下面,至少显得加倍的突出了。可是,这种机灵他只用在生活中一些小事上,而没有用在大事上。他想的是物质条件的舒适,像军人们渴求的那种舒适,就是说,要有安逸的住处,可口的饭菜,漂亮的老板娘。
这一切,达尔大尼央六年前在蒂克通街的一家小山羊旅店里全都找到了。
他住进这家旅店没有多久,旅店老板娘,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漂亮水灵的佛来米107女人就热烈地爱上了他。他们的爱情受到那个讨厌的丈夫百般阻挠,后来达尔大尼央多次装出要用剑捅进他身子的样子,这个丈夫在某一天早上就不见了踪影。他偷偷地卖掉好几桶酒,带走了家里的金银首饰,从此永远没有回来。大家都认为他已经死了,特别是他的妻子,她一想到自己成了寡妇,心里就乐滋滋的,所以不顾一切地肯定他早己不在人间。三年来,达尔大尼央一直小心地保持着他们之间的私情,一年又一年,他觉得他的住所和他的情妇越来越可爱,因为有了情妇就有了住的地方。情妇产生了过分的要求,希望做达尔大尼央的妻子,她对达尔大尼央提出要他娶她。
“不行!”达尔大尼央回答说,“亲爱的,这是重婚!算啦,您别想这个啦!”
“可是他死了,我可以肯定。”
“他是一个非常讨人厌的家伙,回来以后会叫我们给吊死的。”
“如果他回来,那好,您就杀掉他,您是这样勇敢灵活!”
“见鬼!我亲爱的!那就又有了一个给吊死的罪名!”
“这么说,您不接受我的要求了?”
“怎么行呢!坚决不可以。”
漂亮的老板娘伤心透顶。她心甘情愿地不仅把达尔大尼央先生当作她的丈夫,而且还是她的天主。这是一个多么英俊的汉子,两擞多么神气的小胡子!
在他们来往到快四个年头的时候,发生了出征弗朗什—孔泰108的战争。达尔大尼央被指派参加出发作战。于是,接着是巨大的悲伤,流不尽的眼泪,保证永不变心的庄重的诺言;自然这全来自老板娘那一方面。达尔大尼央是身份很高的爵爷,所以任何保证也没有做,他只一心一意想尽一切力量给他的姓氏增添荣誉。
在打仗这种事情上,谁都知道达尔大尼央是勇改过人的,他奋不顾身,身先士卒,带领他的队伍冲锋,胸口中了一弹,他直挺挺地躺倒在战场上。别人看见他从马上摔下,没有看见他再站起来,都相信他死了。所有指望继承他的官职的人到处说他给打死了。人们很容易相信他们所盼望的事情。因此,在军队里,上到师长,他们盼望军长阵亡,下到小兵,他们盼望下士丧命,所有的人都盼望别人死掉。
可是达尔大尼央并非那种轻易会给打死的人。在炎热的白天里,他昏迷不醒躺在战场上,夜晚清凉的空气使他恢复了知觉。他走到一个村庄,敲一家最漂亮的房子的门。他像所有的法国人那样,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受到接待,即使他们受了伤。他得到细心的照顾,医治,恢复了健康,身体比以前更好了。一天早上,他踏上了回法国的大路,一到法国,他就朝巴黎奔去,一到巴黎,他就向蒂克通街奔去。
可是,达尔大尼央发现他的房间里靠墙放着一个挂着男人全套衣服的衣帽架,只是少一把剑。
“大概是他回来了,”他说,“真倒霉,可也是好事情。”
不用说,达尔大尼央总是想到那个丈夫。
他一问,店里的伙计是新来的,女用人也是新来的。老板娘出去散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