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松手的那一瞬间,箫昇难以自制的拼命咳嗽着,喉咙本是人体脆弱的存在,掐了一瞬也会觉得难受。
被松开禁锢的人,近乎是贪婪的呼吸着夹杂着血液的腥味和风雪的寒冷的空气,不消片刻,白茫茫的思绪才又重新的恢复了墨彩,箫昇猛地抬头看着穆楠。
“为什么?”
刚才来自穆楠眼中的嗜血杀意,他看的分毫不差。在他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时,却没有料到她会忽然松开手,收手的那一瞬间他清清楚楚的她复杂而冰凉的眸色中一丝绝望与悲凉。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穆楠怒极之后却越发的平静,那双眼沉寂的像是惊蛰之日暴雨临近的夜,漆黑的看不见丝毫的光。
“你问我为什么?”她重复道,呼出的微弱白气在出口的那一瞬间被风雪吹散了,箫昇看见她身形似是被风吹的晃了晃,却依旧坚定的站着。她惨白的唇开阖着,吐出冰渣子一样的绝望而冰冷的话来。
“我一直错看你了,从前是,现在也是。你远没有你说的那般至死不渝,而我却一直将你的话视为唯一。这是我的愚蠢。错了一、次、不、够,错了两次……但决计不会再错第三次。箫昇……”
许是因着夜色太冷,又许是因穆楠的目光太凉,箫昇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了颤。不要再说了,意识来不及出口,便听见穆楠一字一顿的道。
“下、生、下、世、生、生、世、世、我、绝、对、不、再、遇、上……”
她话音未尽,面色忽的变得痛苦难当,殷红的血从她惨白的嘴里溢出。下一瞬整个人像是没了力气一起直直的跪在地上。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一个侍卫穿着的人,那人一脸惊疑无措,他手中持着剑,剑刃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在雪地里。
“怎么……回事?”侍卫看着跪在地上的穆楠,怔怔的出声,他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偷袭会伤着穆楠。
箫昇连斥责的气力和时间都没有,在穆楠倒下的那一瞬拦腰接过穆楠的身体。
胸口的伤口狰狞,汩汩的流着血,那件白净如雪的衣裳早被各种伤情的血染得血迹斑驳。摸在手上,湿腻的有些冰凉。
“你怎么样了?”箫昇话语颤抖着,他瞧见穆楠嘴里不住的冒出的血,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御医!叫御医!”他嘶吼着,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追悔莫及的疯子。
穆楠幽幽的笑了笑,眼前的人与脑海里的那个人毫无违和感的重合了,同样的面孔,同样的惊慌失措,同样的令人绝望。
“别笑了,我求你别笑了。”箫昇颤抖的用手握着她胸口的伤口,另一只手轻柔的擦拭着她嘴里流出来的血,他的动作跟他说出的话一样抖得不成样子,这般害怕惊慌,哪里会是一个侍郎大人该有的样子。
“箫昇……”穆楠不再笑了,她断断续续的说着,“你总是这样……明明是你先背弃了我,却总以这副样子让我心软,让我原谅你。可背叛便是背叛,哪里有那么多性命来原谅呢?这一生是上天眷顾才让我得此……能与你相遇,现在我累了,没有力气……”
她每说一个字,便需要喘息好久,每喘息一口气就像是有鞭子抽打着箫昇一样。箫昇承受不了,求着她不要说话,在他的意识里,似乎只要不说话便不会死了一样。
“我总以为倘若有朝一日发现你背叛我了,我会亲手将你杀了,但在刚才却发现我下不了手。箫昇我放你一命,来生你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可好?”她目光殷切,血色从脖颈一直延伸至胸前,分明是衰败之相却让人瞧出几分艳丽粲然。
箫昇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捂住伤口的手指被极盛的风雪吹的刺骨,然而心里被穆楠的话刺得更冷。
他想说,想解释,但看着她的样子却始终都说不出话来。
背叛在每个人心中的定义是不一样的,他以为有苦衷的背叛不是背叛,可事情发生之后,看着穆楠从一个风姿卓越的将军沦落到如此凄凉悲惨甚至连命都……不保的阶下囚时。他忽的明白了,任何达到毁灭性结果的就是背叛。
他背叛了她,纵使初衷非此,但本质上就是背叛了。
这样的事实,像是烙印一样印在他的心里,让他喘不过气。
“呵,我果真是愚昧不堪,竟痴心以为你答应了便会觉得安心,命数缘分本就不是你我所能控制的,今次得幸于天,苟且一生实属异数,竟妄言来生?我果真愚昧,纵有来生,我、也、绝、不、与、你、相、知!”他许久未曾开口,穆楠殷切的目光渐渐的灰败了,长期压抑的嗓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针尖扎在箫昇的心里,刺得他整颗心支离破碎。
“御医呢,怎么还没到?”箫昇逃避似得,撑着身子嘶吼着,夜色中,发红的眼在侍卫反光的银剑下显得有些可怖。
站在他身边的侍卫害怕似得退了几步,才道:“已经去请了,只是京中医术最高超的奉御医宿在城东,今夜风雪大,恐怕需些时辰。”
再低头,却发觉怀中的人不知何时竟闭上了眼,面色隐隐带着死气,然而唇角却噙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
你就那般决绝?
触手试探,怀中人的呼吸极轻,轻的几乎察觉不到。
箫昇心里咯噔一下,颤抖的想探穆楠的脉,手还未曾找到位置,只摸的整个手都是一阵冰冷寒意,像是冷玉一样。
他受惊了一般,猛地将人抱在怀里,抱得严严实实,轻声絮语的叫唤着已然陷入昏睡不知生死的穆楠,叫了许久不见反应便仰着头嘶吼着请御医。
样子癫狂,声声颤抖,无不令人有些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