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砚觉得他这个决定做的很对,他好笑地看着云意,“哭哭笑笑的,去将鞋袜穿上。”云意羞窘的耳根子烧得飞红,她扯出被压在腿下的百叠裙就要往地上跳。季砚开口阻止,“罢了,别麻烦了。”这么大的雨,一路走到马车上难免会被淋湿,她身子骨还弱,又是着凉又是受惊的,又该病了。季砚默然,他真是cao上心了。云意以为他是反悔了,揪着裙摆无措道:“大人……”季砚拖住她腰的同时站起身,云意瘦弱,抱起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云意黯淡的眼眸立时亮了起来,愁云散去,似撒了一把碎星子在眼里。她箍住季砚的脖子亲昵又孩子气的往他怀里拱。“大人真好。”云意这莽撞一搂让季砚微愣,他侧过目光,云意稚气未脱的脸颊贴着他,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欢喜。自幼缺少父母家人的关爱,旁人给予的一点点温暖都能令她欣喜万分。这是将他当作了依靠,季砚似乎是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脑袋,“乖一点。”云意平复下心情,慢慢直起身体,箍在季砚脖子上的手臂压皱了他平整的领口,云意不知所措的拿小手抚平褶皱,懊恼的连眼睛也不敢抬。从前娘抱着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同娘撒娇的,可这是大人,她怎么这样鲁莽。若是大人觉得她不懂事怎么办……云意不安揪着的小手放在胸口,偷偷去看季砚的神色。镌刻如画的眉目平和温远,没有生气的迹象,云意悄悄松了口气。她的这些小动作都没有逃过季砚的眼睛,季砚没有言语,唇角弯出浅弧,抱着她往外走。守在屋外何安听到动静上前,他跟随大人多年,虽做不来大人的喜怒不形于色,但也自认沉稳,可看到大人抱着云意出来,还是足足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撑开伞。何安举高了伞送两人上马车,他低声询问:“大人,我们现在去哪?”“回东水巷。”作者有话说: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尾巴玉玉11瓶~何安心下微诧,大人竟是要将人带回府上,他不敢过问大人的决定,只吩咐车夫出发。马车隔绝了滂沱如倾的大雨,香炉里飘渺出淡雅的檀香气,油灯的光亮堂却不刺眼。云意有些坐立不安,大人说带她回府,可旁的什么也没说,他家中的人会不会不同意,他们又知不知道她的身世,云意之前也没有想过,这会儿越想心中越是没底。季砚坐在一旁翻看着书册,注意着她的神色,放了书温和说:“在想什么?”云意小声询问:“大人带我回去,您家中的人会不会……”她欲言又止的抿住唇。原来是担心这个。季砚道:“是我没有说清楚。”他合上书,不疾不徐地说:“我一个人住,府上只有下人,你也无须担心你的身份,只需记住,你家住徐州,家父乃是当地做茶叶生意的茶商陆文荐,母亲名叫方宁,我与你父亲是旧识,你自幼体弱多病,你父亲便将你送到京中,托我寻名医诊治。”季砚见她茫然的眨着眼,轻笑了声,问:“记住了吗?”云意仔细回想了一遍他说的话,乖巧的点头,“记住了。”她歪了歪脑袋,思索着该怎么说才好,季砚像是知晓她心中所想一般,道:“至于旁的,我日后慢慢跟你细说,其实不打紧,无论谁问起关于你的家世,你都可以不回答。”云意忽然有些心慌,以前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小院里,从来见不到婆婆以外的人,被大人接走之后除了宝月银竹,也只见过何安,她踌躇着问:“这样可以吗?”季砚不免失笑,“你是我护着的人,没人敢说二话。”“记紧了?”云意脑袋点的颇为用力。雨过天青,日和风缓,昨夜那场暴雨留下的痕迹全数消弭。云意住的是季府的照月居,二层的小楼,雅致幽静,从二层往下望就能看到园中的景色。光是一个照月居,洒扫的婆子和婢女足有六个之多,昨夜他们亲眼看到云意是被大人抱进来的,众人惊愕之下谁也不敢怠慢了云意。清早,云意就由两个丫鬟伺候着起身。陌生的人让云意多少有些拘束紧张,她不吭声乖顺的由着她们摆弄,轻声问起季砚,才知道他已经上朝去了。快傍晚的时候,宝月急匆匆出现在照月居,云意看见宝月,她眼睛一亮,雀跃起身,“宝月。”宝月远远看见云意一切都好,长出一口气,快步跑上前低声道:“姑娘。”她上上下下将云意瞧了一遍,“银竹那丫头实在是……”她停住话没有往下说,看着云意澄澈的双眸说:“姑娘没事就好。”云意软软的弯起笑,“我没事,昨夜大人过来了。”云意垫着脚往她身后瞧去,轻咬了下舌尖后不确定的问:“怎么不见银竹?”
宝月记着大人的交待不敢多言,只道:“银竹被安排去别处伺候了,姑娘不必记挂她。”云意缓慢的哦了声,默然片刻后仰起带笑的脸对宝月道:“只要你不走就好。”宝月被她的话窝了心,“奴婢还要伺候姑娘,自然不走了。”云意喜滋滋的点头,旋即关切地问:“你娘身子怎么样了?”宝月提起这事便忍不住叹气,眉心愁郁地拧紧,“修屋顶的时候跌了下来。”云意光是听着就已经白了脸色,插话道:“那可要紧。”宝月道:“万幸只是伤了腿,养些时日总能好。”她不想拿家里的琐碎事情烦扰云意,提议道:“姑娘对季府还不熟,奴婢带你四处走走吧。”云意点头,她也想去走走。宝月和绿书陪着她去了园子,云意以为墨苑已经很大了,而季府更大,外院养着的侍卫就有近百人之多。云意吃惊地睁圆了眼睛,“那么多?”绿书点头解释道:“大人这样的身份,自然少不得要多养些护卫。”瞧见云意迷茫愣神的样子,绿书心直口快道:“姑娘莫非还不知道,大人是何官职?”云意坦诚地摇头,她从来也没问过大人这个,这对她来说也不重要,她信任依赖大人,只是因为他是他。绿书闻言立刻滔滔不绝起来,宝月有些奇怪云意竟然不知道大人的身份,不过姑娘年岁还小,听何安说又是被家人安排远从徐州而来,不清楚也正常。云意从绿书口中知道了季砚是当朝首辅,还是皇上的老师,她其实对官职没什么概念,但看绿书说起时眉眼飞舞的样子,也知道一定是高官。能为“首”那必然是第一,又是皇上的老师,可想而知大人有多厉害。云意也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而朝堂之上却不太平,山西本就是旱地,粮食产量短缺,又在秋收的时候却突发蝗灾,数以亿万计的蝗虫过境,粮田全数被摧毁,颗粒无收,不仅赋税缴不上来,田地被毁粮食短缺,灾民遽增。折子一级一级递到京中,等季砚批阅处理完起身离开内阁,已经天色大暗,宫人准备下钥。离宫回到东水巷,季砚带着何安与幕僚跨进内院直径往书房去。侯在院中的婢子青梧走上前请安:“大人回来了,您可要先用膳?”“不必。”季砚目光不动,走了两步他停下步子问青梧,“云意今日如何?”他忙碌了一日,倒无暇顾及云意。青梧道:“奴婢正想和大人说,姑娘还在花厅等着,说是要等您回来了一同用膳。”季砚抬起眼帘望向花厅的方向,片刻,他让何安与幕僚先去书房等自己。季砚透过窗棂看到云意坐在桌边,手里捧了碗杏仁露小口小口的抿着喝,眼睫柔柔的遮在眼前,偶尔会朝院中看去。季砚负手站在廊下,长久以来他都是自己住,忽然有这么个人等着他,滋味倒是有些难以言喻。宝月道:“大人兴许还要些时候才回来,姑娘饿了不如先吃。”云意摇头,轻轻舔去粘在唇上的一小圈奶白色的杏仁露,“我不饿。”话音还未落,她肚子就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宝月没听见,云意脸上却飞起红霞,耳廓也跟着红了一圈。已在外头看了一会儿的季砚无声失笑,对青梧道:“去布菜。”云意听到季砚的声音,放下碗跑到门边,嗓音里都带着甜软的笑,“大人回来了。”季砚跨进门槛,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嗯。”经过昨夜,云意面对季砚已经远没有了之前的拘束,两根细葱似的手指捏住他的衣袂,软声软气道:“大人忙了一日,一定饿了,宝月做了杏仁露,你先吃一些。”季砚微笑:“好。”青梧带着婢子进来布菜,瞧见大人竟纵容云意冒失地攥着他的衣袖,心里暗暗吃惊,垂下眼眸,多留了份心。季砚还有事,吃下一碗饭便搁了箸,他接过青梧递来的茶,轻呷了一口对云意道:“我这几日会有些忙,回来的也迟,你不用等我吃饭。”云意小小的失落的一下,眼睫垂下像两把小扇子。“哦。”声音也小小的。季砚默了片刻道:“若是太晚,我会命人回来传话,你就自己先吃,别饿肚子。”云意一下弯着眼笑起来,“我知道了。”季砚被她纯真的笑意感染,也勾起唇,柔声让她慢慢吃,自己去了书房。在季府住了几日,云意才知道季砚有多忙,清早她还未起,他便已经离府,待入夜才踩着月色回府,只同她用过两回饭。天气转凉的很快,季砚这些日子虽然忙,却没有忘了云意,清早离府前,他命宝月去请绣娘来为云意量身,做秋冬的衣物。绣娘拿着尺子给云意测着身量,宝月在旁说:“我们姑娘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不可做拘束了。”来的绣娘是专给季家做衣裳裁缝的,知晓季六爷并无妻儿,这府上忽然多了个豆蔻年华小姑娘,难免感到诧异。绣娘往云意娇俏的面容上看了两眼,笑着对宝月道:“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