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乐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问:“这个日记本是你吗?”
咖色的外壳已经陈旧,因为本子够厚实,所以到现在都没用完,两年前到北国时买的。
在异国他乡时心里彻凉,会将残骸中不太唯美的落日记在本子上,但到现在才发现,仰头望月都不敢想诗词歌赋中幻化的佳景。
当然,在塔和里的日子,曲惋没有时间赏月。睡前写日记的习惯,也并不是自小形成的,说来她会认为自己矫情。
曾经在书中看到过一句话:人活一世走时总要留下点来过的证据。
这句话的出处她忘了,听着矛盾也将人困在必行的路上。若有不测,她能留在人世的东西,大概是一张张摄影作品。
“谢谢,是我的。”曲惋都以为会丢了,李君乐能帮她找回证件已经是万幸,也不能麻烦别人帮忙收自己的东西,现在东堂街四处都是端枪的士兵。
“我看本子在枕头上,就给你带过来了,你放心,我没看。”李君乐表示这只是顺手的事情。
曲惋弯着唇角看她:“没关系,麻烦你了。”
病房里的孩子刚醒又开始哭闹,昨夜的轰炸声明显比下午更厉害。
“不麻烦,希望你明天顺利。”
曲惋接着又问:“他们会将交战地转移吗?”
“这我不太清楚,不过战地医院是塔和里最安全的地方。”李君乐说,“外国记者今天一早都撤离到了园区,会有专车送到尼塞尔,你的证件要保管好。”
“嗯,我知道,也希望你一切都好。”曲惋和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聊了几句,几句平常又很珍重的话。
这天晚上,她补上了9月28号的日记,记下了29号的故事,那是关于于九薇的日记,左手写的字歪扭不堪,但每一个字眼都是发自内心。
(在塔和里的最后一个晚上,炮声停了。干燥的风沙吹进医院时没了那种血腥气,不知道我算不算在生死门前退了步子。
手术台上消毒水的气味,第一次让我觉得滞闷又湿冷。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来跟她道别,无形中总觉得第一面不会是最后一面。。。。。。
———20xx年9月29
曲惋日记)
次日一早,上头找了人来接她到园区,同行的还有几个其他国家的记者。按照于九薇给的消息,林然是昨天走的,此时有没有顺利到尼塞尔,曲惋不知道。
司机和她约定的是十点,曲惋昨晚也没有睡好,腿上还带着伤,到了尼塞尔大概率要等拆了线才能回国。
同病房的病友见她单手不好装东西,还帮了她一把。早餐是志愿者送的,两个袋装的小面包、一个鸡蛋和一袋牛奶。
曲惋将鸡蛋给了小朋友,吃了个面包便解决了。
现在时间刚过九点,她在医院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于九薇的身影,战地医院很大,一共八层高楼,这一路走也见到了医院的惨态。
等她从天台下来以后,司机已经到了大厅外等着她。
也是在这时,她终于碰到了一名国人,同样是一名医生,刚从手术室出来正在休息喝水,看样子马上要进行下一场手术。
“你好,我想问一下,于九薇医生正在手术吗?”曲惋和人搭话前抬了下左手示意司机等一下。
医生带着眼镜眉头还紧拧着,嘴里的冷水艰难地咽下肚说:“九薇?出任务了。”
曲惋当即心脏‘砰’地一下跳动得厉害。这是她离开塔和里前听到的最后一句关于于九薇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