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曾经支撑着他在病痛之中活下去的信念突然变得薄弱起来,那些曾经可以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和精力的卷宗只会在他的眼前变化出那个女子的笑颜。
但是他不傻,他知道无论他怎么做,都是没有意义的,从醒蝶选择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她的选择,他就已经知道了……
但是,但是……无论怎样,他还是想要……试一试;无论结果。
哪怕不能留住她也好,哪怕她会因此而恨自己也好,只是想让她呆在自己的身边,这样,就够了……
玄靖对醒蝶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对于她楚楚可怜的容颜和眼角几滴鳄鱼的眼泪也没有反应,他只是看着醒蝶,认真执着温柔而又带着痛彻心扉的哀伤,许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永恒,他才缓缓开口:
“我不会霸占你太久,我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你……”
玄靖匆匆打断醒蝶的话,非常平静地说:“谢谢你的药,可是我的身体我心里很清楚,最多,我也只能再支撑半个月了……”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心脉上的那颗伴随了他一生的瘤,也到了要破碎的时候了,他知道,他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的一生,都在为了别人,为了天下操劳,甚至这些已经成为他在病痛之中支撑下去的支柱;但是现在,没有什么时候死亡的感觉和他如此的亲近,他甚至可以呼吸到死神阴冷的气息,所以,他想,也许,这一生,他是不是也可以……为了自己,任性一次?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好,等我死了你就离开”玄靖说的时候无喜无悲,但是他的眼眸里有化不开的哀伤“……很抱歉这样任性,但是我不想……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我,已经在寂寞之中活了一生了,到了死的时候,我不想走得太孤独,这样的要求,你,可不可以不要拒绝?在我鼓起勇气在最后放任自己一次的时候,你,可不可以成为我唯一的观众?
醒蝶默默地把手扣到玄靖的手腕上,沉吟了半响。
确实,那个心脉旁边的瘤已经到了危在旦夕的地步了,即使是靠着药物维持……半个月,也是一个理想的数字……
“……我想,翠玉会很想陪你走下去的。”醒蝶开口说,声音有些滞涩。
“我知道她喜欢我”玄靖苦笑着看了醒蝶一眼,他清高孤傲,但是不是不解风情的木头,翠玉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的日子里,她的那些举动,他又怎么会看不懂呢?可是,他宁可自己不懂……“就是因为她喜欢我,所以我才不希望她来陪着我,我不能给她她想要幸福,但是如果她不知道我已经死去的话,至少我可以让她不至于太悲伤……”你,并不爱我,却是这个世上唯一真心关心我的人,所以我想,如果我死了,你还有花满袖,你应该不会太过于难过的……
“……这样啊……”醒蝶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继而微笑着说“那好吧,我陪你就是。”
秋处露秋寒霜降
天气,越发的凉了,结霜的早晨,醒蝶微微拉紧了衣领,朝苍白的天空之中伸出手去。一只洁白的雪枭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醒蝶伸出的手臂上。
原本棕灰色的绒毛在这个时节已经变成了雪一样的白色,衬着金黄的眼睛更显得犀利而警觉。这原本是封君兰的宠物,因为醒蝶离开鬼绝,于是便送给醒蝶做了信鸽用。
这样一只纯白的雪枭自然是帅气又拉风,原本正对心仪的苏易离开而怨恨醒蝶的珍珠鸟小不点在和这只雪枭短暂的相处之后立刻忘记了苏易是个什么东西,一心一意地惦念着这只雪枭。现在看着醒蝶又要派它的新情人去做苦力,自然是一副西厢送别的表情,顺便着怨恨这个拆散它和雪枭的王母娘娘醒蝶。
醒蝶拍拍雪枭的脑袋,把信纸绑在雪枭的脚踝然后把它放走。
“可以了?”玄靖微微咳嗽着,远远地站在门口看着醒蝶的举动。他一直是一个细心而体贴的人,对于醒蝶的私事,他从来都是保持着一个让她感到安全的距离。
“嗯”醒蝶说着回过头朝着玄靖微微一笑“我和阿茗说一声,省得他担心。”
“你若是不说,只怕他拆了南阳王府呢”玄靖淡淡地说了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眼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比他之前任何一次笑得都真实得多。
“原来世子你也是会开玩笑的呢”醒蝶吐吐舌头说“我还以为你已经古板得连笑是什么东西都已经忘记了呢。”
“是吗?”玄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原本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严肃的时候有一种凌然不可侵犯的高傲,但是他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的线条却在一瞬间变得柔和,原本冰冷的容颜也温暖起来,让人看着很舒服,很安心。他没有动,只是远远地看着醒蝶,看着晨光勾勒出她柔和明媚的线条,灿烂耀眼,如同精灵降临了人间“我只是怕,现在不笑,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呢。”
玄靖说得很平淡,他心里也确实不在乎,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时候死去时对于他最好的解脱。花满袖隐居,苏易离开,天下可以太平了,醒蝶爱的人是花满袖,可是自己却不想放弃她,这个可有可无的自己只要死去,就不会让醒蝶觉得困扰,让她多了这不必要的烦恼。他不在意和花满袖去争夺这个女人,但是他不想让醒蝶为难。
虽然每次每次,她都显得那么洒脱而不在意,但是玄靖知道,她的心其实很脆弱很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