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称为一部关于性别的小说,它紧紧抓住散落在整个故事情节当中、但却丝毫没有分散的主旋律,这也正是在小说开始时,安东尼奥在罗马炮塔中所紧紧抓住的主线。无论是在艺术还是性的方面,这都是一个决定性的线索,作家正是追求着这个线索,剖析了两个男主角———两个浑身弥漫着天赋的即兴诗人和他们在性方面的本质,并揭示安东尼奥何以成为“精神上的两栖人;你根本无法判断,他们到底属于肉体世界还是存在于梦想的天堂!”这根线的尾端难道就是他渴望并寻找的爱情吗?他所寻找的到底是女人,还是男人,或是两者都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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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兴诗人(2)
安东尼奥身上的这些悬而未决的重大问题,以及关于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本人的问题,通过《即兴诗人》和接下来相继出版的两部小说《O?郾T?郾》及《只是一个提琴手》之间在主题上存在的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阐述。我们正在讨论的这3部小说加起来足有1000多页,但却是在不到3年的时间内完成的,因为作家在1835年和1836年期间没有进行过任何长途出国之旅,因此,它们在心理和思想上存在着极为密切的承继和延续关系。作为在内部层次上相互衔接的一系列作品,这3部小说是沿着相同的脉络展开的,它们共同阐述了同一个问题: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男人并最终像安东尼奥和安徒生那样成为一名艺术家所经历的里程。从这个原因上说,这3部小说可以看作一个关于艺术、性和爱情的三步曲,安徒生通过一系列大胆的人物形象、多种多样世俗或是神圣的爱,探索着这个人生的里程。在这段内心之旅中,作家刻画出各种各样的性角色和艺术家角色。
在《即兴诗人》中,安东尼奥的朋友伯纳多及抚养人让这个穷困潦倒的孤儿在精神和肉体上经历了一个全面的洗礼。在这个进程的大部分中,他的社会定位还是被指向于正常的中产阶级性角色———即像大多数男人那样,和一个女人结合在一起。在包括伯纳多、圣塔、菲德里哥、弗朗西丝卡、法比亚尼和吉那罗等在内的安东尼奥的朋友中,他们对安东尼奥最感兴趣的还是他天真的本性,他们甚至会经常抱怨安东尼奥对女人那种孩子般的畏惧。安东尼奥的善良天性仅仅是让外人无法理解的一个方面,但对于性和爱情来说,他却有他的正当防卫。圣塔曾经告诫安东尼奥:“你也是一个男人。我们一定得为你找几个女伴,教你一些该做的事。”
小说中所描写的这个历程也是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自身现实的直接写照。它描写了自己反复被诱入性的陷阱和埋伏之中的经历。例如,在肉欲横流的意大利,28岁的安徒生竟然还是处男,这显然会让坐在葛瑞珂咖啡店桌子周围的北欧艺术家感到无法忍受。在1833年的圣诞前夕,安徒生在鲍格斯城堡别墅的庆典上,写了一首赞美肉体纯洁的诗。当然,每一个人现在都希望自己的头发上插着葡萄叶,以表示他们在肉体上的纯洁,但他们更希望能在晚上抱着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欣然入睡,而安徒生却依然用这样的词句维系着自己虔诚的圣诞心情:“让我们像孩子那样欣喜若狂,我们的本性都是孩子,唯一不同的是我们的灵魂,祝大家圣诞夜快乐!”但是夜幕降临、酒兴发作的时候,鲍格斯别墅里那些阴险的家伙们心藏的鬼胎便开始蠢蠢欲动了。安徒生第二天在日记中写道,挪威画家托马斯?费恩莱曾经在夜里小声对丹麦雕塑家索瓦尔德森说,怎样去勾引这位丹麦的大天使。费恩莱一直在和雕塑家大声地谈论着安徒生有多么的天真。
如果说托马斯?费恩莱和其它更年轻作家对于安徒生的天真来说是一个长期的威胁,那么索瓦尔德森则是恰恰相反。他赋予安徒生父亲般的同情,对安徒生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认识和理解。1834年1月,当时正因为哥本哈根的来信而情绪低落的安徒生,找到了索瓦尔德森,雕刻家当时正在创作一个大型浮雕作品。索瓦尔德森立刻停下工作,把工具放到一边,倾听着这个脸色苍白、心情抑郁的年轻人抒发内心的郁闷。直到安徒生说完之后,雕刻家的手上甚至还沾着黏土,他把手放在安徒生的肩上告诉他:不仅仅是对于一个艺术家,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首先是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并发挥自己的力量。索瓦尔德森说,你不应该被周边人的判断所左右,而是应该平静地按着自己的节奏,遵循自己的天性,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未来。
在索瓦尔德森的鼓励下,安徒生开始在罗马创作《即兴诗人》。在贯穿于这部小说的绝大部分内容中,安东尼奥意识到,作为一个艺术家和有性别特征的人,他与别人是多么的不同。安东尼奥有一种追求天性的火热愿望,这既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正如他对自己的好朋友伯纳多说:“我不会用我自己的观点去判断你对生活的看法;每个人都应该遵循自己的天性!”到16岁的时候,安东尼奥才意识到自己性格中与众不同的特征。在这里,作家又一次用到了“不和谐”这个词,在1831年的《影子》中,作家曾经用这个词来描述这一现象。在第8章的开头,他写道:“我心灵中的回响是我无法解决的不和谐。”这种不和谐完全来自于这个年轻人不稳定的性别身份及其总体上的性别本质。颇具男子味的伯纳多这样提醒安东尼奥,你绝对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男人”,事实上,流淌在他身上的意大利人热血已经被山羊奶无声无息地稀释了。尽管伯纳多一直在寻求并最终建立起与其它异性之间的肉体关系,但安东尼奥却依然满足于自作多情地向朋友献媚,倾听他描述自己的艳遇,仿佛是在聆听一部艺术大作。伯纳多称安东尼奥为胆小鬼。每当提到他的朋友总是在如痴如醉地阅读但丁的《神曲》,眼中瞬息闪现肉欲之火,以及对于像伯纳多这样的阳刚之气的崇仰时,伯纳多总是会嘲笑不已。“我太知道这一切了!”伯纳多说道。他说得一点也不错,因为安东尼奥一直在爱恋着曾经和自己一起上学的伯纳多。事实上,他已经被自己的朋友迷住了,只是他让这份爱显得更高尚,供奉在神龛之上,这意味着,他也许会突然对伯纳多说:“我不得不进入你的魔法圈!”在罗马鲍格斯别墅的大型舞会上,他对伯纳多的爱突然迸发出激情的火焰,满怀向往的安东尼奥终于在朋友身上看到了阿多尼斯的身影。那天晚上,伯纳多如同一座大理石雕刻的希腊青年,身穿镶金边的红色礼服和紧身的粉笔白短裤,一副英俊潇洒的模样。“一切都显得如此的优雅;他与漂亮的女孩翩翩起舞;他的微笑充满了柔情和爱意。只可惜我不会跳舞。”
即兴诗人(3)
安东尼奥紧紧盯着舞池中沈浸在华尔兹中的伯纳多,突然有一个女人走到安东尼奥面前,邀请他在舞池中跳一曲自由舞,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之后便平静而坚决地说:“我不跳舞,我从来不跳舞!”更糟糕的是,这个女人居然轻佻地拥抱了他,对于这种既不是母亲又不是兄妹之间的拥抱,让他感到恶心。我们知道,安东尼奥从小就对女性的拥抱有着一种恐惧和厌烦,和女人拥抱的时候,他觉得会有被花香窒息而死的危险。小的时候,美丽的玛蒂尤西娅曾经拥抱过安东尼奥,玛蒂尤西娅当时是画家菲德里哥的模特,她把安东尼奥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胸部和赤裸的肩膀上,安东尼奥拼命地挣脱,拔腿便跑,边跑边喊:“我不想要任何爱人或妻子!……我要做牧师,或是像马蒂诺先生那样的圣方济会托钵僧!”
然而,《即兴诗人》依然以安东尼奥与一个女孩之间的正式婚礼为结局,和往常一样,安徒生对新娘的描写极为简略,捎带而过,以至于我们合上书的时候马上便会忘掉这个人物。但婚姻并不意味着安东尼奥所接受的教育是成功的;相反,这只能表明作家已经无力揭示和兑现其作品的深层主题:艺术、性与爱情。安东尼奥对伯纳多所拥有的那份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小说中一个让我们无限期待的角落里,作家只能怀着永远也无法实现的理想,在这个孤独无助的港湾靠岸。但是,他马上便会有新的作品:《O?郾T?郾》和《只是一个提琴手》,来演绎自己的真实情感。
1834年到1836年期间,相同的经历出现在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本人的生活中。当时,安徒生追逐着梦想中的爱德华,而真实的爱德华?科林被暂时搁置在一边。正如安徒生在《即兴诗人》出版前6个月的一封信中写道: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便会感到自己的脆弱。昨天晚上,我又为你写了一首你永远也不会收到的诗。现在,不要再认为这只是一种千篇一律的多愁善感;绝对不是,就像那不勒斯的西格诺拉所说的那样,它就像是内心对于外面世界的渴望,这样,我便有了一个我心目中最理想的爱德华,一个亲爱的朋友。我张开手臂拥抱他,但拥抱的根本不是你;你有太多的缺陷和阴暗面,梦到你的时候,仿佛是面对鬼怪。”
科林家的婚礼(1)
1836年的夏季,爱德华?科林和亨丽埃特?泰伯格本该到了举行婚礼的时候,但新郎却明显不想抓住这个机会。“我的结婚日期还没有最终确定呢。”在7月份写给安徒生的一封长信中,他在结尾处漫不经心地说。当时安徒生正在菲英岛度假,但实际上他们离得本不是太远,如果这对新婚夫妇邀请他参加婚礼庆典的话,他完全能够收到请柬。但这对夫妇却没有给安徒生发出邀请。对这个正处于极度“困境”的兄弟来说,虽然他一直想用一种最狡猾的方式让自己出现在新娘和新郎之间,但这扇门却对他紧锁着。1836年的春夏之交,除了安徒生之外的科林一家人,都已经在静等婚礼的具体时间和地点。而安徒生却只能不断地打探消息。直到7月29日,安徒生才收到消息:婚礼很有可能在下周三或下周五举行,但这个消息最初却并非来自他的朋友爱德华,而是乔纳斯?科林,信中并没有透露婚礼的地点,在5天后的另一封信里,老科林终于宣布,婚礼日期最终定于星期三———8月10日。在这封信中,婚礼的地点依然是一个秘密,事实上,安徒生直到婚礼前一天才收到这封信。因此,安徒生根本没有时间献上他在6月份为爱德华写的婚礼赞歌。考虑到安徒生可能会非常尴尬,所以没有让安徒生和他的歌曲出现在婚礼上,这对新婚夫妇对此没有感到一丝的失望。8月10日,乔纳斯?科林才简单地通知安徒生,婚礼庆典在索拉如举行,而婚礼宴会选在福图嫩。
作为新郎及其家庭的密友,竟然被排除在婚礼之外,这似乎是一种侮辱,但很有可能是一个绝对必要的安排。这也可能是亨丽埃特?泰伯格提出的要求。很长时间以来,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一直在通过书信,以最富想象力的方式,煞费苦心地潜入这对夫妇的婚姻之间,他试图希望通过影射他与爱德华之间的某种关系,达到干扰这一婚姻的目的。但安徒生露骨地说出这样一个事实:他所希望达到的目的,就是寻求男女之间那种类似于婚姻的亲密关系。一方面,在语言上,未来的新娘早已经被安徒生放到了爱德华的感情角落里,另一方面,安徒生又含沙射影地贬低了婚姻在感情方面的重要性(“一座漂亮的大房子是婚姻最主要的内容”)。换句话说,安徒生实际上是在要求科林向已订婚的情人索取亲吻,而这个已订婚的情人应该是安徒生自己———或者小说中某一个萦绕在作家思想中的角色:
“阳光和煦,我正在和我亲爱的朋友、亲爱的爱德华说话!让杰特告诉你,这句从我嘴里说出的如此美丽的话:‘我爱你!’她当然敢说‘爱’,也当然敢用这个不太正式的du。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个词听起来似乎有点多愁善感,但这已经不再属于我,就像伯纳多抛弃了他的天真一样。所以,还是让我们经常说“我在戏弄你”,而不是“我爱你”吧,还是用正式的称呼吧。只要我们的用心是好的,这种言辞上的差异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在这个对安徒生看来更有意思的恶作剧般的三角关系中,1836年的小说《O?郾T?郾》起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这部小说写于1835年的夏天和秋天。正如我们在前面所提到的那样,它描写了另两个年轻男人之间兄弟般的温柔友情。这两个男人不仅仅是像爱德华?科林和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而且在书中的大部分内容中,就是在暗指这两个兄弟。安徒生本打算把这本书当作结婚礼物,事实上,安徒生在创作这本书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用心良苦地用诗歌和手里的这本新书来骚扰朋友的婚事。这首诗的题目是《爱德华的杰特》,副标题是“这本正在创作中的新小说是送给你们的祝福”。1835年10月末,安徒生把这首诗作为生日礼物寄给了亨丽埃特?泰伯格。在诗中,安徒生答应送给她一本新的小说,小说暂定名为《两个同学》,它描述了两个不能走到一起的年轻人:
“在这份礼物中,我答应一定要把小说《两个同学》送给你,一个到现在为止只有我知道的小说。不久,它就会亲吻你的双手,我一个人不能让它显得更加美丽!但有了你,它会变成更美丽。”
1835年,安徒生已经多次告诉他的朋友爱德华,他将在这部小说中成为一个非常重要,而且是非常密切的一个部分,这部小说最终被他命名为《O?郾T?郾》。在第一次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在7月27日),安徒生向爱德华保证,这只不过是一个他们在读书时发生的天真故事,爱德华对此予以认可。但是在1个月之后(在8月28日),整个事件以及小说中选用的素材却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在整个作品中,安徒生似乎让自己对朋友的感情获得了新生,他在信中竟然公开称爱德华?科林为“一个来自卡拉布里亚区的可爱女人,有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和火热的眼神”。与此同时,他又开始重温旧梦,实际上,他已经发誓不再提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爱德华不爱他呢?为什么他们不能用更亲密的“du”彼此相称呢?借助于同样绝望的思想主线,安徒生声称,在这部行将完成的小说里,他们的友情将会成为一个接受全面检验的话题。这种情况肯定是无法避免的,因此,他的朋友只能准备着看到自己以及与安徒生的关系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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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家的婚礼(2)
“在我的新小说中,其中一个角色的原型就是你。你会看到,你是多么的可爱,你会看到我将如何刻画这个角色。但是你当然有自己的缺点,而这个角色的缺点却更多。他身上的一些缺点就是来自于你———你能原谅我这么做吗?他以我曾经遭受过的方式伤害了这本书中的主人公———我所想象的故事是一个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故事,除非我能成为一个贵族人,而你却低我一头,但这绝对是不可能的!我必须用这种方式来描写这个角色,尽管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我可以放弃这部小说,即使它也许会成为我最伟大的杰作。我们的友情是一种神奇的事物!没有人会像你这样,成为我发泄愤怒的目标。没有人会像你这样给我带来如此多的眼泪,但是,也没有人像你这样,我一直深深地爱着。如果失去了你,我会绝望。我们的友情太符合这样的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