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云水昕派遣至西陇皇宫迎护其六女的车马于归返途中为雪域国大内高手所劫持。
收到这个消息时,我刚带着紫苑一路轻车简从风尘仆仆地跨入云家院门。此时,面对空空如也的车轿的子夏飘雪不知是不是气怒得脸也紫了。
我知子夏飘雪断不会放过我母子二人,而想从戒备森严的西陇皇宫中将我们劫持出并非易事,只有从途中下手。我回复爹爹的家书时,让爹爹半月后派人至西陇皇宫接护我们母子。而我与紫苑其实在信发出的第二日就已粗布陋装上路。若是往常的子夏飘雪肯定不会上我的当,但我那时从雪域皇宫逃脱时与其思维逆反的路线让他吃一堑长一智,所以,他这次定猜测我母子不会抄小路,而是堂而皇之地坐在爹爹的车马中返回,岂知我这次偏又摆了他一道。
一路上,除了西陇国桓珏派出护送我们的侍卫外,我总觉得似乎还有一队人马在隐隐保护着我们。
如今,回到家中,连日来压着我的担心总算可以放了下来。云家大院,怕是守卫机关比皇宫还要周密牢靠。爹爹虽已辞官,但云家的生意仍在运营,云家百年的根基仍未动摇。所以,回到云家,我与紫苑便是安全了。
从来谈吐淡定情绪少有起伏的爹爹在看见我们母子二人时,竟然眼中有晶莹的水光闪烁。我扑入爹爹的怀中,泪落如雨。
爹爹连连拍着我的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紫苑却丝毫不受我和爹爹父女重逢的离情别绪的影响,对新的居住环境充满了新奇,兀自在云宅中玩得不亦乐乎。不出几天,就已经把家中上下老小折腾得人仰马翻。我有时看紫苑闹得过分了会训诫他,爹爹却溺爱地将紫苑抱在怀中,叹道:“这孩子真酷似容儿幼时。不但脾性相似,连容貌亦是八分相像。”
心中虽对紫苑万般不舍,但紫苑香泽皇子的身份却是真真事实,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便剥夺了他们的父子团圆。五天后,在云家死士的护卫下,紫苑被送入香泽皇宫中。
第二日,香泽皇肇黎茂携蟒带金袍的紫苑出现在金銮大殿上,宣布将大皇子肇紫苑封为太子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文武百官举朝震惊。谁人能想到那雪域国妖王宠爱的孩子竟然是香泽国的大皇子,而紫苑与肇黎茂如出一辙的眉眼、与我酷似的面庞却让人无法质疑其血脉的正统。不过,还是有不少大臣上奏皇帝说:“太子生于异国,恐其心必异。”均被肇黎茂一一驳斥回:“朕之独子,岂客尔等置喙。”
海上明月共潮生
半月后,花翡意外光临云家。举止照例地出人意料,他带来了大量的珍奇毒物,死皮赖脸地缠着爹爹,说是以毒为聘,求爹爹将我许配与他。我当时听了差点没把口中的茶水一口喷出。爹爹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曰:“老夫之六女自诞生起便许予圣上,岂有一女配二夫之理。五毒教主玩笑了。”
花翡却本着越挫越勇的精神,三番五次登门求娶。我知他本性便是这样喜欢玩笑闹腾,便由着他去。一来二去,他竟与爹爹成了忘年交,爹爹赞他:“性情中人。天然爽直无矫饰。可叹老夫仅一个容儿……”
桓珏与我私奔那年因我而间接染了血菊之毒,若无解药,则日后恐子嗣艰难。我回来后便连日配了解药命人快马加鞭送至西陇,了却了一桩心头之事。
子夏飘雪为了夺回紫苑,怕是暗中已和狸猫过招数次,却终未能得逞。最近,其一改杀戮嗜血本性,据闻已散去莲藤神功,并遣使者每隔十日送补药至云府。药材无数,琳琅满目,交替更换;仅两味从不变化,每次必有,一味“莲子”,一味“当归”。
怜子当归……
乌发紫眸,紫何飘雪。紫苑说:“弟弟不哭也不闹,只喜欢蹬着小肥腿咯咯笑。”想必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吧。但是,这个从我身上孕育而出的婴儿,我却无缘得见一面。不是我狠心,只是,我不可能平静地面对子夏飘雪和这个孩子,为了不再伤害活着的人,我想我在这一方小院里伴着爹爹锄草栽花终老此生,大概便是我最好的结局。
紫苑每隔几日便会溜出宫到云府中来,天下似乎没有能够拦得住他的地方,只要他想,便可来去自如。爹爹初见他如此很是惊讶,之后倒也习惯隔三岔五一开书房门便看见那个小人儿跪在书桌前举着狼毫笔在宣纸上煞有介事地乱涂乱画。
听闻紫苑最近将其太傅伍石风气得七窍生烟。据说,伍石风画作被紫苑评价为:“雕琢匠气甚重。”自己得意之画被四岁稚童所不屑,伍石风一下老脸挂不住,吹胡子瞪眼。我对紫苑说要尊师敬长,这孩子却扬着丹凤美目说:“尊可尊之人,敬可敬之才。”如今紫苑说话举止益发地有帝王之气,明明是个孩子偏会说出一些老成之语。倒是爹爹每每教其念书执笔,这孩子难得地顺从肯听。
若说他老成了些,却每到夜里若在云府歇息必定要赖着和我一起睡。每每看着紫苑抱着我的臂弯在我的故事中甜美入梦时,我会想:或许,此生便就如此也是很好的。
但是,为什么总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思绪纠缠着我,每到夜深人静时便会浮上心头。
梦中,似乎有人将我揽入怀中,清浅的吻落在了发顶心。梦醒,空落落的床畔却只有沁凉的月色一任铺洒。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人说,思念至极而入梦,诚然如是。
次年八月,香泽国贵妃姬娥久病不愈,崩卒。香泽皇封谥号“德馨妃”。九月,朝中诸位大臣联名上书,言后宫虚悬甚为不妥,奏请香泽皇选秀纳妃。
香泽皇准奏。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抱着一捧刚剪下的蔷薇经过花厅外的门廊。安亲王自其兄归国后便卸下国政之事,一心钻研商贾之道,常常到云府中与爹爹探讨。不曾想今日前来却不为言商之道。
我站在廊下的花荫里怔忡失神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