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她有错,谁又无辜呢?
迟盈知晓自己胆怯,知晓自己许多事上更是不敢面对。可这次她才从帘幕后走向了殿堂之上。
与这群朝中肱骨重臣前,她站了出来,起先未免心跳不止,却见那独坐高堂之上的天子竟也迈下高台,与她并肩而立。
不知为何,她慌张的心仿佛有了一个落点,有了一个能暂停喘息之处。
她挺直脊背,眼神从容。
这一刻并非是只躲于天子身后,不敢抛头露面,不敢现于人前的皇后。
她同天子并肩而立——
迟盈声音柔和却清冷,字字句句犹如玉石撞击,她一字一句淡淡道:“今春二月,永县饥荒,并发疫病,太子往陪都去,我因旧疾留于京都。后太上皇念及已逝太上皇后,遣我往崇善寺为太上皇后超经诵佛。我在崇善寺时,外有禁军侍从看随,内有贴身婢女侍奉左右,日夜抄写佛经数十卷,未曾有一日敢停歇,此一桩桩一件件知晓之人甚多,随意差人去问,便可知我所言不假。”
迟盈几句话,不骄不躁,不急不缓,便将来龙去脉解释的清明。
此刻她不再是那个幼稚的小娘子,竟通身上下充斥着一股皇后威仪来。
她眸光微转,接着问:“是以御史所言第一件,妾修什么身?养什么性?说是太上皇叫妾修身养性,更乃无稽之谈,御史身为朝中监察百官的重臣,便是这般只听他人谣传便来朝中质问你君主的不成?便是这般胡乱猜忌诋毁皇后不成?”
紫宸殿午朝来二十余位卿相大夫,如今听了皇后一番不卑不亢地话语,语调并不锋锐却叫人心中一寒。
殿中先前争论长短的声音顿时小了几分,皆是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忍不住偷偷打量起这位皇后娘娘来。
似乎是都在惊奇,这位稚嫩的皇后,竟然有如此一副伶牙俐齿。
刘衡被禁卫押着手脚,只咬牙又说:“此一件事便当是臣阐述有误,也只是宫中人人口相传错了罢了,那其他事作何解释?娘娘失踪却被宁王藏在府中一事,众人可都是心知肚明,以往默不作声罢了,此事查与不查,黎明百姓心中能信的了?国母有如此名声,日后又如何能母仪天下?”
这明摆着是话外之意是疑心天子偏帮皇后,纵使三司查出什么,天子下令禁口,三司本就是唯天子命是从,谁又敢发一言?
再则,倘若真查出皇后与宁王间的清白,说出来又有几人会相信?
是不是都觉得是三司为维护皇后名声,帮其隐瞒?
到时候是不是该连皇帝的名声都跟着坏了去?
迟盈这会儿再是镇定,听了这话止不住后背升起无措来。
她觉得这人似乎是有备而来,一句句像是真为了天子、为了朝政。
而她自己答错了一句便当真万劫不复。
迟盈止不住的唇畔泛起了白,她无措地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刘衡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见此露出一丝浅笑来。
心道这皇后说来也只是一个纸老虎,一两句恐吓便吓的什么都忘了,如此
这般之人,本就德不配位,如何为后?
刘衡正想着,却见那天子广袖微动,伸手扶住了皇后的肩头,只是那般轻巧扶着,却犹如万斤力道,朝着世人无声诉说着二人的夫妻情感坚不可摧。
萧寰当着满殿朝臣之面,毫不避讳地眸光落在迟盈面庞,瞧着她年轻姣好的面容在殿中光亮下,莹白如玉。
他一眨不眨的凝眸注视着她,凝望她的眉眼。
他唤她:“皇后。”
迟盈听着耳畔这声,忍不住心头重一颤,只朝着他露出一点怯。
她望着他,有些无措,希望他能帮自己:“陛下”
萧寰一听她这柔软腔调,便有些心酸不忍,朝中这群老狐狸最喜说弄言语机关,最喜颠倒黑白,最常用朝廷、社稷压人,他早已习惯这些人的说辞,早已沾染其中。
却不想叫她听到这些,叫她沾染了这些。
这个浑浊肮脏的朝廷,她就不该来。
“你无需理会这厮所言,莫要与一群蝼蚁计较。”
迟盈有些难过的说:“他们怀疑我,是不是以后也会怀疑我的孩子?我该解释清楚”
萧寰温和的笑着说:“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了便去后殿歇着,你是女君,何须与一介冥顽不灵居心叵测的臣下计较?这天下黎明百姓悠悠众口,冥顽不灵自作聪明之人不知凡几,不可能叫每一个人都满意的。你何需在乎所有人的想法?”
萧寰只是不想吓到她,谁说堵不住悠悠众口?敢败坏她名声的人,杀干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