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角往常最厌烦男儿郎哭泣。
她觉得眼泪其实是世上最不值钱、最无用的东西。她一个姑娘家就鲜少掉眼泪,出了事都是想法子解决,掉眼泪有什么用,平白让旁人看轻了自己。
再者,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往常族中的少年儿郎在她跟前掉眼泪,她都是上前踹两脚,非打得他们不敢再哭才罢手。
可是看到虞太倾含泪欲滴的样子,她不仅没感到厌弃,反而觉得赏心悦目,脑中居然还冒出一句诗: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如此看来,凡事不能一概而论。
她也许并非厌烦男儿郎哭泣,可能是嫌弃他们哭得不好看,不能让她心生怜惜吧。
虞太倾泪光潋滟的凤目瞥她一眼,说无碍,让画角不用理会他。
但他此时这副样子,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做到转身就走,那也太狠心了。
画角上前搀住他,将他扶坐在石凳上,随手将自己身上披的他送的外衫再次褪下,覆在他肩头。
她蹙眉问道:“你这样子,怎么能说无碍呢,须尽快下山去找大夫吧。”
虞太倾缓缓摇头:“不必,我是老毛病了,我晓得如何医治,只需……只需回府便可。”
他说完,似是不好意思看她,睫毛低垂,遮住了含泪的眼眸。密长的睫毛已被泪水浸湿,便似沾了水的蝶翼,不断轻颤。
他这样子,倒让画角想起当日在桃林中的初见。彼时,他便是如此,让她几欲忘记了自己伏妖的正事。
画角慢慢挪开视线,不再看他。
这次可不能再这样,她此时应当做的,是在他发病时趁机离开。
当她和他一起面对恶妖时,或许算是同盟。如今,他是专事伏妖的天枢司都监,而她,在他眼里还是一只朏朏妖。
画角硬起心肠:“狄护卫和楚校尉应当还未曾走远,我这就去追他们回来,你且在此稍待片刻。”
她起身便欲离开,不料刚松手,他便倒在了石桌上,胳膊和桌面碰撞,发出“咚”一声轻响。
画角回头看时,见他胳膊撑着石桌,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的脸庞白得毫无血色,仿若春日暖阳的一捧雪,随时都会融化殆尽。
倘若丢他一人在此,真不知会出什么事。
林隐寺地处山间高处,平日里便人迹罕至,更莫说此时还是天色初明时,这会儿自山中冲出一只豺狼虎豹她都一点不吃惊。
画角望着雾气缭绕的群山,轻叹一声,寻思着还是将他送下山吧。
她将千结召了出来。
千结方才被画角强行收了回去,气得睡意全无,她一召唤,他便鼓着腮出现了。
“唤我做什么?”他仰着头,傲气十足地说道。
画角放柔了声音,诱哄道:“千结,带我下山可好?”
千结哼了一声,抱着两只小爪,噘嘴说道:“尾巴累了,不想飞。”
画角只得说好话:“千结最好了,你尾巴累了是吧,来,我给你挠一挠。”
“不要。”他严词拒绝。
“回去给你买栗子糕。”
千结眼睛转了转,不为所动。
画角一时没辙了,平日里买栗子糕可是最管用的招数,这次居然不灵了,不由得喟叹一声:“这可如何是好,你若不带我们下山,虞都监的病情只怕就要耽搁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千结闻言,黑豆眼望向虞太倾,尖叫一声飞了过去:“啊,美人你怎么了?快坐到我背上,我驮你下山。”
千结说着,身形变幻,转瞬身子便比原来大了好几倍,体型已是赶上了骡马。
画角暗暗翻了个白眼,她觉得有必要提醒千结,他是一只公耳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