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与刘家交往的都是些高门大户,名门贵胄,何家就算是很有钱,却也是是门不当户不对,也难怪得刘家上上下下这般不舒服。也不知当初刘家怎么就到了那个地步,其他助力都靠不上,只能求上何家呢?
牡丹正自沉思间,刘畅家养的十来个如花似玉的家伎在纤素的带领下,弱柳扶风一般走了过来,就在不远处大喇喇地坐下,开始娇声说笑。
纤素虽然不曾抬了姨娘,却独自住着个精致的小院子,身边有五六个人伺候,刘畅一个月里也总有十来天在她那里。她又欺牡丹无宠不讨喜,性子绵软,自来不把牡丹放在眼里。此时明明看见牡丹和玉儿在这里,却也装着不知道,领了众人在一旁调试丝竹,高声谈笑,顷刻间就把牡丹给吵了个头昏眼花。
玉儿不忿她许久了,一来是想借着戚夫人发威这个关口借牡丹的手收拾收拾她,二来也是想试探试探牡丹的深浅,便道:“少夫人,她太目中无人,半点规矩全无,婢妾这就让人去好生训斥她……”
林妈妈闻言,冷笑道:“就算是她目中无人,要训斥,也是少夫人的事,玉姨娘这不是越俎代庖么?可见姨娘表面上看着尊敬夫人,实际上却也存了轻视之心是不是?”
玉儿赶紧站起来,满脸急色地望着牡丹道:“少夫人恕罪,婢妾并没有这种心思,只是见了她们这般无礼,心中不忿而已,一时冲动,难免失了礼……”
牡丹早就看得明白,这些人心中就没一个真正把自己放在眼里的,玉儿示好不过是别有打算和看在戚夫人的面子上而已,而区区一个清官出身的纤素,连戚夫人的院子里都去不得,自己要真的当着这许多宾客和她计较,那才是真正丢人。遂笑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若是和她们计较,才是失了我的身份。她们爱在这里,我们另外换个地方就是了。”
玉儿悄悄打量着她的神情,笑道:“少夫人说得对极,婢妾没有见识。这里也没什么好的,咱们去那边,又清静,又能把这场地里的情形尽数看个清楚。”
这里本就是专为了在室外设席游乐而准备的地方,几十年生的老树好似屏风一般,把一块方圆二十丈有余、厚软的草地围了起来,树下阴凉处,茵席铺地,矮几上果子酒水糕点琳琅满目。在主人席面的侧边,有一间小小的茅草亭子,由一丛盛开的丁香遮了大半,正是个好去处。玉儿指的,便是那亭子。
牡丹笑道:“那里倒是个好去处,既如此,我们这便去罢。”
二人刚起身,一个丫鬟匆匆跑过来行礼道:“少夫人,公子爷请您到前面去迎接客人,郡主娘娘来了。”
此言一出,丝竹调笑之声骤然停下,众家伎,林妈妈、雨荷、玉儿,所有人都用同情的或是看笑话的目光看着牡丹。纤素更是起身走到牡丹面前,笑道:“奴婢见过少夫人,郡主娘娘上次说想看婢妾跳绿腰,奴婢练习了许久,昨儿夜里跳给公子爷看,公子爷说已是能拿得出手了。还请少夫人见了郡主娘娘,征询娘娘的意思,若然还愿垂赏,奴婢便上场一舞。”
真真欺人太甚!什么东西,竟然敢在牡丹面前这般炫耀。林妈妈气得发抖,正要出言呵斥纤素,牡丹已经目不斜视地从纤素身旁走了过去:“既然公子爷已知悉此事,该不该跳,他心中自然有数。作为下人,想讨主子欢心是好事,但这般不顾规矩地上赶着,却是失了体统。你既然做了家奴,便要忘了从前,按着府里的规矩来,莫要让人笑话你轻浮。”
玉儿一声笑出来:“纤素姑娘,你继续忙。想必稍后公子爷有了空,定然会遣人来唤你。”
纤素一张巴掌大的俏脸顿时气得浮上青灰色来,待牡丹走远方恨恨唾了一口:“什么东西!不过商人之女罢了,侥幸得了这个位置,就以为真的飞上枝头做了凤凰?还敢笑话我!”心里便想着,待晚间刘畅去她那里,一定要给牡丹上点眼药。
牡丹自是不知纤素在后面如何唾骂算计自己,只暗自想着,刘畅叫自己去迎接这郡主,二人必然存了恶念,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才能妥当。
还未走到园子门口,牡丹远远就看见刘畅和一个穿宝蓝箭袖袍的年轻男子立在一株柳树下,正与一个身材高挑丰满,打扮得分外华贵妖娆性感的年轻女子正在说笑。一个面目俊俏,着胡服的少年郎与七八个穿着青衣的年轻婢女垂手屏声,规规矩矩地立在不远处,看样子,大概便是清华郡主与她的随从了。
刘畅回过头来,正好看到牡丹,便低声与那二人说了句什么,那华服男子与清华郡主都回过头来看向牡丹。
牡丹看得分明,那华服男子眼里分明闪过一丝惊艳,清华郡主却是满脸的探究打量之意,眸子里还有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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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花宴(三)
“少夫人,那穿宝蓝袍子的便是潘世子了,旁边那位贵人,”玉儿顿了顿,“您也见过的,就是郡主娘娘。”
牡丹面带微笑,毫不胆怯地目视着那几人。她看得分明,那清华郡主,年约二十有余,面容艳丽,发髻高耸,身材妖娆迷人,扮相更是华贵。五晕罗银泥宽袖长衫曳地,黄罗抹胸裹得极低,露出一片雪白饱满的酥胸,八幅黄罗银泥长裙下露出一双精致小巧的珠履,单丝红底银泥披帛随风飘舞。
清华郡主的头上同样没有簪花,仅仅只是戴了一枝样式繁复精巧的镶八宝花钗步摇,此外再无半点饰品,就是脸上,也不曾上妆,而是素面。偏生她在那里站着,众人便只看到了她,所有的衣服首饰都不过是陪衬罢了,果然气场强大,美丽动人。
一个女人不化妆就敢于出席这种争奇斗艳的宴会,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不懂规则,要么就是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信,确信没有人能比得过自己。清华郡主显然就是属于后者。牡丹想,光看外表,刘畅的确有眼光。
清华郡主微微皱起了眉头。她也在打量牡丹,记忆中,牡丹是个病歪歪,说话如同蚊子哼哼,但骨子里却最是娇气,最固执,却又没有自信的商家女,对着她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带了几分懦弱和胆怯,从来不敢直视,只敢偷偷红了眼流泪。但眼前的牡丹,显然与她印象中的那个女子不一样,病弱之气一扫而光,美丽婀娜,不但敢直视自己,还对着自己泰然自若地微笑,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来。
牡丹走到离几人三四步远的地方,正了神色,规规矩矩地对着清华郡主福下去:“郡主娘娘万福。”
清华郡主只作听不见,拉着刘畅说笑,笑得花枝乱颤,一旁的潘蓉摸摸下巴,盯着牡丹笑道:“子舒,这是弟妹?好久不见,竟然养成了这个样子,你好福气啊。”
他如此一提,清华郡主便不好再装晕,不满地扫了潘蓉一眼,娇笑道:“你可真管得宽,怜香惜玉到子舒家里来了。”眼角瞅到刘畅脸色不好看,便扬了扬手:“罢了,家宴不拘礼。不然这一群人个个对着我行礼,我可坐不住了。”
“谢郡主娘娘。”牡丹看了看潘蓉,又福了一福:“世子爷万福。”
“快起,快起,莫拘礼。”潘蓉毫不掩饰对牡丹的赞叹之情,摇着头笑道:“真是想不到。按我说,子舒,你家这个女主人实在是名至实归。”
刘畅听到潘蓉赞叹牡丹,又显而易见地看出了清华郡主眼里的嫉妒之意,心中不是不得意,却道:“她懂得什么?不叫人笑话就好了,想要她担当大任,那是难上加难。”
牡丹只当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什么女主人?一个过门三年仍未圆房的女主人?清华郡主讽刺地一笑,她血统高贵,生来就是当今圣上宠爱的侄女,从小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又天生貌美聪颖,从她及笄始,出席大大小小的宴会就从来没有不出风头的,包括今天也是如此,只要有她在,什么牡丹也不过就是一根草,她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清华郡主想到此,雍容大度地一笑:“牡丹,我今日出门,本也想随俗簪花,谁知遍寻府中,总也找不到适合我的那一朵,听说你这里有株魏紫开得正盛,想向你讨要一朵,不知你舍不舍得?”
潘蓉不待牡丹回答,就讥笑清华郡主:“哟,我今日见你不曾簪花,还以为你不屑于与那些庸脂俗粉一般,要靠花着色。正想夸赞你同弟妹一样,都是清水出芙蓉,谁知你转眼就叫我失了望。”
清华郡主面上闪过一丝愠色,冷笑道:“我要子舒家里的花,主人家还未开口,你又操的哪门子闲心?一边儿去,见着你就烦!”